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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生日记:谁抢了我的碗
作者:  出处:QQ  更新时间: 2007年01月08日 
一) 
  中午的阳光很刺眼,我从被窝里伸出头来。 
  三十平米的小屋里,充斥着灼人的热浪。我穿着三角裤衩蹦进狭小的卫生间,用凉水冲洗着汗腻的身子。 
  我面对着卫生间的大镜子,看见镜中的那个胡子八茬的男人很苍老,我有些迷茫,这个妖怪是谁? 
  客厅的餐桌上有张纸条: 
    米糕,我上班去了,早点起床,晚上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綮綮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今天我已经起来很早了,才正午1点。 
  洗漱完毕,我把炉灶打开,从橱柜里找出一袋方便面丢进锅里。吃泡面已经成了我的午餐习惯。綮綮曾不止一次地告诫我,不能天天中午吃泡面,对身体和脾胃都不好。我说我不吃泡面吃什么。她说我上班之前把饭给你煮好。我说那你来得及把菜一起做了么。她撇撇嘴,懒虾,活该挨饿。于是她从此不再过问我吃泡面的问题,因为有的吃总比饿死的好。 
  有的吃总比饿死的好。 
  这是我毕业一年来最深刻的心得体会。 
  2005年的夏天,我从四川省成都市的XXX职业技术学院毕业,怀揣着烫金的大红毕业证书激动无比。我在这鸟不拉屎的大学里,经过了三年的人格洗礼,成为了一名吃,喝,嫖,赌,抽的全能型人才。然后我激情澎湃地回到了我的家乡——四川乐山,(就是那座有着世界巨佛和锦秀峨嵋的美丽旅游城市),准备为家乡建设献上一份自己的才干和力量。 
  可现实往往是那么残酷,它无情地扼杀了我年轻的抱负和理想。没有一家企业和单位看得上我——手中的文凭。他们的理由其实也挺简单的:现在的本科生都在大街上给人擦皮鞋,你这水平还是旁边歇菜去吧! 
  于是我真歇菜了,一歇就歇了MMD一年多。 
  这一年间的日子里,其实我还是努力振奋过的,成绩是被老板炒了3次鱿鱼。老板们都用一句话挤兑我:米高同志,我想你不适合这份工作。 
  我不适合这份工作,那我适合什么工作呢? 
  有人告诉我,你适合发展红灯区事业。 
  我说,哦,原来是这样。 
  但我还是不失为一名积极向上的好好青年。我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和东拉西扯的文采,为自己挣得了一份自由撰稿人的职业。自由撰稿人?!听上去很拉风,其实也就是胡乱涂点东西,然后发到报刊上,糊弄些稿费。 
  我曾用心写过一部小说,主要是描写在都市物欲横流下的一份纯真如水晶的爱情。后来稿子被退了回来,编导说我写得没有现实意义,思想内容太肤浅。不久,我跑去给人写了一部黄书,居然挣了五千块的稿费,对方还一直夸赞我文笔不错。此时,我才明白,先前那编导是嫌我写的不够露骨,不够“性”感。 
  我的生活就像一锅煮得油腻的汤,浑浑噩噩,不知所措。 
   
  相比而言,綮綮那丫头可比我幸运太多太多。以至于现在我同她站在一块儿,我总会有种莫名的自卑感。感觉是青菜配着鲜鱼。 
  綮綮是我女朋友,用英语说叫Girlfriend,用港话就叫马子。乐山是座山清水秀的城市,这里生长的妹妹也特别漂亮,有股清新脱俗的味儿。綮綮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乐山妹妹,高佻白皙,模样清秀,发育完好,该翘的地方翘,该凸的地方凸,笑起来就像商场里摆放着的洋娃娃,无比可爱。可怜如此一个乖巧的洋娃娃,才发育到15岁就被我骗去了初恋,不到17岁就被我夺去了贞操,所以从此后,任劳任怨,无可奈何地跟着我。有时候想想,我还真他妈的残忍。 
  不过,那也只是有时想想,多数时候我还是十分地得意。 
  綮綮全名夏綮綮。高中时是全校出名的校花,才女,比我矮一个年级。追捧她的人如夏天里的苍蝇,一大群一大群,铺天盖地。就在大家猜测她花落谁家抑或终身不嫁的时候,她却出人意料地委身于那时人称“花心大萝卜”的我——米高同志。这件事印证了一句古训: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对綮綮的此举行动,许多男人痛苦地要自杀,他们一致认为落入我手中的羔羊,生还的可能性为百分之零。而她周边的女人们一个个勒脖子,冥思苦想,诱发了脑膜炎高峰期。我则大摇大摆地牵着綮綮的玉手,四处招摇,流连于学校的每一个偏僻角落,形态龌龊。 
  高中毕业,我先一年去了成都那所至今都令我无比后悔的XXX职业技术学院。无耻堕落了一年,在我的威逼,利诱,色骗下,綮綮于第二年来到了我学校——旁边的二本大学,又在我的带动下,和我尽情共同堕落挥霍了三年的青春。毕业后,我回乐山,綮綮也进入大四实习期,也随我一块儿回到乐山。 
  没想到,一回乐山,这小婆娘的运气就好得不得了,简历递出,必有回报。我说,至于吗,不也就一个二本。綮綮白我一眼,再赖也不是二专。我说,你狠。 
  一家国营企业让她去做营销部门的经理助理,另一家新兴科技公司要她去做文秘。最后她选择了国企,她说那毕竟是经理——助理。就这样好的待遇,半年后她居然辞职不干,跳进市电视台做秘书,为此那经理哭哭啼啼好一阵子,因为他身旁再也没有美女可瞅。 
  我问她怎么想起去电视台,她说她的理想就是做主持人或记者。我说,你离你的理想应该不远了。 
  就这样,她成了城市的白领一族,我却成了城管遗弃的垃圾。两个不同层次的人在一起,租了间小屋,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二)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挺真快。我在电脑前敲打了一会儿稿子,进入一个聊天室乱侃一通,然后点击了一部香港枪战片。正看到高潮部分,綮綮打来电话。 
  喂,米高,我现在下班了,正在街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我说,随便你吧。 
  她哦了一声,那我给你买只油烫鸭子回来吧,你看你都很瘦了。 
  我感激涕泠地说,谢谢老婆大人,谢谢老婆大人。 
  挂了电话,我心里一阵温馨。綮綮不愧是我的好老婆,不管在我多窘迫,多无奈的时候,她从不会嫌弃我,反而给我更多的鼓励和关怀。如此娇妻,夫复何求? 
  晚饭时,綮綮将一只肥油的鸭腿塞进我的嘴里,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我,补补吧,瘦猴。 
  我说我哪里瘦了,然后吧唧吧唧把那只鸭腿几口就咽了下去。綮綮娇笑着用餐巾纸擦了擦我嘴角滴下的油渍,嗔道,猪啊,慢点吃嘛,当心卡死你。 
  我说,好啊,你巴不得我死了,你就正好可以改嫁。 
  綮綮歪着头想了半天,整出句憋死我的话来,其实这个问题我考虑很久了。 
  这下可真把我卡到了,我伸出油腻的手在她白嫩的脸上用劲一抹,留下油油的五爪印。 
  哎呀,讨厌啦!她尖叫着来抓我。 
  我闪身躲开,笑着道,好啦,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说着,我夹起另一只鸭腿递到她嘴边,她摇摇头道,人家在减肥。在她“肥”字还未说出口的时候,我已把那只鸭腿塞进了自己的血盆大口。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人家扮下淑女嘛,你就~~ 
  她生气的样子活像个洋娃娃,可爱极了。 
  我说,哪个喊你装处呢? 

  晚饭后,我和綮綮手牵手漫步在滨江路上。炎夏的夕阳多了分悲壮的色彩,渲染地天空一片凄红。夕阳的倒影摇曳在岷江河中,荡漾起无数金色的涟漪。水鸟掠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停在渔舟的船舷上,对着残阳嚣张地叫着。 
  有两个手拿游泳圈的孩童从我们身边跑过。綮綮向我撇嘴道,臭米羔,大骗子,你说带我去游泳的,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去? 
  我皱皱眉,算了吧,大小姐,就你那千斤坠工夫,还不把我一起拖拉下去。 
  綮綮气得鼻子直哼哼,你~你~陪我涉水去! 
  我无奈地笑笑,被她牵着跑下了滨江路的梯沿,感觉她像是在牵一条哈巴狗。 
  来到河畔,放眼望去,这里已经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在河里游泳的,有在淤泥地中乘凉的,还有在岸边垂钓的,形形色色,构成了一幅平和的炎夏休闲图。 
  綮綮早已被这悠闲的气氛所感染,拉着我蹬蹬蹬地直往河滩边的浅水地冲。河水漫过我的足踝,泛起丝丝凉意。旁边有几个嬉笑着打水枪战的孩子,綮綮指着一个胖乎乎的孩子道,你看,他的水枪好高级!话未说完,那胖小孩对着这位美女贼笑着抠动了扳机,一股水柱哗啦啦地击打在綮綮脸上,然后那胖孩子便撒丫子跑开,去宣传他的战绩了。 
  綮綮懊恼地抹着满脸的稀泥水,我招谁惹谁啦! 
  我乐得大笑,活该倒霉! 
  夕阳渐渐隐没在层层云浪中,滨江路旁的歌厅酒吧开始妖艳横行,贪玩的乐山人,夜生活拉开了序幕。 
  回到蜗居的小屋,冲了个凉水澡,我便像泥鳅一样滑进了被窝。綮綮披着湿漉漉的长发从卫生间出来,故意把水滴甩在我的脸上,骂道,你这只好吃懒做的呆猪,才啥子时候,又上床去困起了,成天只知道扮僵尸! 
  我一把将她拽进铺里,淫笑道,不早啦,我们大战几个回合也该睡了,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我是为你着想啊。 
  綮綮用手点着我的头骂道,爬,你这副流氓相,这么多年,一点都没有改改。 
  我说,谁说的,我五官哪里长得有半点流氓相? 
  綮綮说,眼睛就已经出卖你了。 
  我说,为啥子? 
  她说,因为我看到你眼里的绿光了。 
  为了显示我不再是流氓,我说,那好,我们先看电视吧。 
  綮綮笑,这还差不多。 
  打开DVD不到两分钟,綮綮疑惑地看着我,这是啥子电影? 
  我答道,玉蒲团! 
  綮綮当场晕厥。 


  三) 
  两件东西在一起久了,就会相互影响,就像医学上所说的交叉感染。綮綮常用这套谬论说我带坏了她。 
  我说,我可搞不懂,我怎么带坏你了? 
  她说,难道不是?我才年仅16岁的时候,你就让我过上了成人性生活。 
  我说,怎么是我让你过的,明明是你自己心甘情愿。 
  她说,我哪会这么犯贱啊,我一直都有反抗啊。 
  我说,反抗?第一次脱你乳罩的时候,你不是没有挣扎吗? 
  她说,你当时的样子就像一头野狼,我那是挣扎不过你,为了减小伤害,所以放弃抵抗。 
  我说,那为什么我半天找不到乳罩机关的时候,你还对我说,猪啊,你快点行不行。 
  她说,我~~人家是在考验你嘛,没想到你还真把人家给奸污了。 
  奸污?!好新鲜的词! 
  那你为什么不去派出所报案呢? 
  难道你不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贞操是很宝贵的,如果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了,那我以后还怎么嫁人。 
  那你岂不是只有跟着我了? 
  哎,我看也只有这样了。 
  綮綮坐在沙发上吮吸着喜之郎果冻布丁,大眼睛扑闪扑闪。 
  我喜欢她这个样子,像个快乐单纯的孩子。 
  沧海桑田的轮换需要几千几万年。我想,无论多久多久,我和綮綮都会狠狠地爱着。 
   
  傍晚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我接起来一听,是个男人的声音,顿时就没了兴致,懒洋洋地问道,谁啊? 
  电话那边的男人显得很亢奋,你个瓜娃子,我是馒头啊!~ 
  我说,我日你妈X,我还叶儿粑呢! 
  刚准备摁下电话,猛然一惊,馒头?!你是李曼?! 
  电话那边长舒了口气,哎哟我的妈,你终于想起老子了! 
  我说,老子一直都很想你! 
  馒头,真名叫做李曼。人长的胖胖墩墩,却起了这样一个妹妹名字,害得他老爸被人打击没有文化。我和他从小就是邻居,耍得很热乎。这胖小子打小学起,成绩就温,他妈常苦着脸说,都怪妈把你生这么胖(他妈坚持认为胖子就是傻子)。初中还未毕业,馒头就辍学了,跟着他一个叔叔搞运输。跑了两三年,把社会踩热了,然后他做个体生意的老爸资助了他一笔钱,让他开了个钢材门市。几年下来,倒也发了笔小财。我上大学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小老板。 
  去年我毕业回乐山,他请我去喝酒,然后洒着青春的热泪对我说他要去广东创业,开开眼界,起码也要好几年才回来。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才过了一年,这龟娃娃就回来了。我在心里猜想,他多半是亏的连内裤都没了。 
  馒头又发话了,你娃娃现在是神出鬼没,想找你比见皇帝还难。要不是今天我在街上碰到了綮綮,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见得到你呢! 
  我说,没那么夸张吧,好歹我也是个人,怎么就成神出鬼没了?神出我可以接受,鬼没你就留到自己用吧! 
  馒头说,好啊你娃儿,我才回来,你就这样损我! 
  我联想到他亏的血本无归,不由得生出些许同情之心。我说,好了,别说那么多,既然回来了,兄弟为你洗尘,说吧,到哪儿去撮一顿? 
  馒头道,乐山也没有啥子好高档的地方,我们就去“红高粱”马马虎虎的将就下吧。 
  “嗤”地一声,我鲜血就从鼻孔里飞出来了。“红高粱”?!还是马马虎虎将就?!********个发霉的馒头也太黑了吧,虽然你亏的屁眼都没有了吗,也不至于啃我的骨血嘛。我在心里把他咒骂了N遍。 
  “红高粱”在乐山这座不大不小的城市里,还是算有头有面的酒楼。一般人从不敢光顾,我还是高中时随老爸公司去撮了顿,没吃到啥子油荤,老爸就给我比了四个指头的价钱。 
  我在电话里嗫嚅着,我觉得别的地方还是可以~ 
  不等我说完,馒头斩钉截口道,不行,请我的好兄弟吃饭,档次低了的地方我还不好意思。就这样,不多说了,等下六点钟,我到王浩儿来接你,再一起去电视台接綮綮。 
  妈哟!整了半天,结果是馒头请客,我揉了揉发颤的小心肝,MMD,虚惊一场。 
  这下我可十分“慷慨”地说道,好嘛,六点我在王浩儿等你,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 

  坐在馒头开着空调的帕萨特里,我悠闲地吹着口哨,这车坐起是比公交车舒服多了。 
  我说,你娃子出去混了一圈,那身疙瘩肉都滴出油来了,以后下水你可以不带游泳圈了。 
  馒头摸摸发亮的光头,憨笑不语。 
  我说,瞧你那油头粉面的地主相,怎么才出去一年就回来了呢,不是说要好几年吗? 
  馒头说,我想念我亲爱的家乡,我要回来为它添砖砌瓦,贡献我自己的力量。 
  我说你恶不恶心,我还没有吃饭咧!老实说,你是不是甩火腿(乐山话:走路)回来的。 
  馒头说,我有游泳圈,可以游泳。 
  我说,爬。看你这派头,像是发大财了。 
  馒头贼笑,发啥子大财哦,混口饭吃嘛,做人呢,也不能太贪心了,要学会知足,且战且退。 
  所以你就退回来了? 
  是啊!那点油水在乐山消受还是挺不错了。 
  我说,你是不是消受不完,做兄弟的二话不说,帮你消受到底! 
  馒头笑,你是有文化的人,哪跟我们这些粗人说这些哦。 
  我说,格老子滚!哪壶不开你提哪壶,找死!看你脖子上那么粗壮的狗链子,你就不怕被压死! 
  馒头揉了揉肥肥的大脸,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赶潮流嘛。 
  赶潮流?! 
  我心想,日你妈的,几万块钱的金子吊在脖子上,结果是为了赶潮流。那我脖子上百把块钱的“石头记”是不是该马上扯下来扔出去,哪个娃娃喜欢,拣回去弹玻璃珠子。 

  (四) 
  包间里开着空调,暑气少了许多。 
  馒头光着膀子,风风火火开了瓶人头马,给我和綮綮一人斟上一杯。 
  我看着那“烫人”的人头马,口水哗啦啦的流。 
  我说,馒头你龟儿越超越阔气。 
  馒头操着港语,一般般啦,今天反正我请客,随便吃喝,不要客气。 
  我说,求大爷和你客气! 
  说着,吱溜一口,便把那杯昂贵的人头马倒进肚子。 
  馒头笑道,你个瓜娃子,哪有你这样喝酒的,要慢慢品尝嘛。 
  我说,你懂锤子,这叫豪爽。 
  綮綮对馒头笑,你别管他的,他吃东西都是这副猪样。 
  馒头给我们夹上几只大虾,说道,这虾可贵了,几十块钱一只呢,多吃一点。 
  我说,这么贵的虾你不怕把我的舌头夹住了。 
  馒头笑,米糕呀,你这油嘴滑舌的腔调,一点都没变。 
  我说,你不知道,变化大着呢,你看看我额头,皱纹都长出来啦。还有我屁股,生了老大的痔疮,还有~~ 
  旁边的服务小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酒过三巡,馒头问我,米糕,你最近在忙些啥子? 
  我叹口气道,忙个屁,我啥子都没有做。 
  没找到工作吗? 
  我无奈地点点头。心想,我他妈还在靠着漂亮的女朋友混日子。 
  綮綮插口道,他在给报社写稿子。 
  写稿子?薪水怎么样?馒头问。 
  我说,算了吧,得过且过。 
  馒头仿佛懂了些什么,重重地拍了拍我手掌,没事的,兄弟,哪天有困难,只管找我,保证OK! 
  我点点头,一丝苦涩地痛在心深处蔓延。就像细细地常春藤带着痛苦的毒素,滋生到我五脏六腑,让我抬不起头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綮綮在我耳边轻声道,臭米糕,明天周末,你还是去人才交流市场去看看吧! 
  我摩挲着綮綮的长发,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说,綮綮,对不起,你老公我很没用! 
  綮綮吻了吻我额头,别乱说,你一直都很优秀。 

  年少的我 
  无知的我 
  麻木地被丢弃在废墟之上 
  鸟雀在头顶哀鸣 
  花开花落 
  春去春来 
  青青葱葱的岁月在哭泣 
  胡茬像疯长的野草 
  纠缠着我拼命地跑 
  拼命跑 
  终究摆脱不了世俗的煎熬 

  第二天一早,我翻出已经沾满灰尘和蛛丝的各类证件,和綮綮一起早早地来到了人才交流市场。 
  蚂蚁般攒动的人群,形形色色,面态各异。或西装革履,或布衣素鞋,或油头粉面,或褴褛不堪。社会发展所滞留下来的问题,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显现。 
  我们首先来到一家单位的招聘窗口。我平定心神,搜肠刮肚,用尽所有美妙的词藻,天花乱坠了一番。没想到对方那个三八竟然只冷冷掷来一句:别说那么多,我们只看你的文凭! 
  我日!你完全浪费老子口水! 
  我朝那臭八婆吐了口痰,拉起綮綮掉头便走。 
  又来到一家私有企业。我上去说了半天,綮綮又上去助阵示威。对方一个穿西装的男子道,看先生你口才出众,并且一表人才,肯定是个很有实力的人。 
  说着,微笑着接过了我的文凭。 
  然后他突然不做声了,脸也灰了下来。 
  我说,怎么?有问题? 
  他说,是,有很大的问题。我们公司招聘的员工至少都具备本科学历。 
  看着他从刚才的奉承到此刻的轻蔑,我怒火中烧,冲着他大吼起来,我日你妈,没本科文凭就不是人了,没本科文凭就没有才了。你要文凭,满大街都是假证,老子硕士生的都给你拿得起来。你他妈现在一副本科生的拽样,我看你上大学的时候还不是抽烟,喝酒,打麻将,耍婆娘~~~ 
  綮綮拉着我,不让我再说下去。可我还是奋力把后面的话继续吼完, 
  不过就凭你这副尊容,顶多也就是对着毛片儿打飞机,就怕你他妈连飞机都打不来,还要老子教你!!! 
  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哄笑。我昂着头,像个战胜的公鸡。綮綮生拉硬拽把我拖出了人才市场的大门。身后的笑声依然不绝于耳。我抬头看了看无垠的天空和七月的骄阳,不知道他们笑得是我,还是那个西装丑男人。 
  回到家,饭也不吃,倒床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綮綮把我摇醒了。 
  我迷糊着道,哦,你要上班了啊,那你慢走。 
  上班?上个屁班哦!我是叫你起来吃晚饭了。 
  我说,我不饿,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綮綮使力来拉我,起来吧,懒猪,看我给你做了啥子好吃的。 
  我烦闷地一把推开她,弹一边去,别来烦我! 
  綮綮生气了,瞧你那德行,没出息! 
  心里的一簇火苗被腾地点燃了。我朝着綮綮怒吼,老子本来就没出息,哪个男人有出息你跟哪个过去!说着,还狠狠向她扔去身旁的枕头。 
  你~~ 
  綮綮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白。半晌,终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房去。 
  我郁闷地躺着。脑海里闪现着混沌的画面,一会儿是馒头的款相,一会儿又是人才市场那些丑恶的嘴脸,一会儿又是綮綮委屈的模样。我的思维定格在綮綮委屈的画面,心下一阵难过。我想我不应该对她发火的。 
  我走下床,大声地呼唤着綮綮,綮綮。怎么没有反应?綮綮呢?该不会一时想不过寻短见去了吧?我惊出一身冷汗,这傻丫头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綮綮,綮綮,我在不大的屋子里焦急地呼喊着。 
  哗地一声,卫生间的门打了开来,綮綮埋着头从里面走出来,嚷啥子嚷,叫春啊? 
  看见綮綮,我心下顿时一宽,嬉皮笑脸地迎上去,老婆,我可找到你了,找我抱抱!綮綮往旁边一闪,我居然滑进卫生间和马桶来了个亲密接触。 
  綮綮瞅见我的窘态,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你吼我的报应! 
  我笑着将她拥进怀里,亲吻着她长长的睫毛,好了嘛,我都遭报应了。刚刚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发火的,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亲爱的! 
  綮綮盯着我,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只手紧紧箍着我的脖子,一只手死死搂着我的肩膀,臭流氓!坏蛋!死米糕!讨厌啦~人家最怕你生我的气了啊!不干!呜哇哇~~~ 
  我拍着她可爱的脑袋,感觉无比温馨。 
  好啦,宝宝乖,宝宝不哭,好綮綮,不哭了,我请你吃果冻布丁嘛。 
  真的? 
  真的,等下我们就出去买。现在我们先去看看好綮綮做了啥子好吃的。 
  我将她拦腰横抱在胸前,向饭厅走去。綮綮的睫毛上还带着泪花,小嘴巴兀自气鼓鼓地撅着。她说,臭米糕,我偏不告诉你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干煸排骨!哼! 

  (五) 
  綮綮的家住在新世纪广场附近。今天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拖着我回她娘家给她爸祝寿。 
  一般情况下,我是不愿意到她家里去的。因为我总觉得打高中我和綮綮认识时,她爸便不太瞧得起我,而她妈心里更是恨我入骨,感觉一直是我带坏了綮綮,才使得她没能考上北大清华。虽然綮綮一再申明,以她的智商考个二本已经很满足了,但她妈却坚持认为她的基因是清华的料子。对此,我表示沉默。 
  除了她爸妈这个原因外,我还十分厌恶她家的那一大票亲戚,什么大姑妈,二舅伯的,一个个嘴巴里长着刺,说话就蛰人。尤其是她那个什么娜娜表姐,在乐山找不到工作跑去深圳,结果耗子咬着猫,仗着她仅有的几分姿色,居然傍了个大款。回来后就像是野鸡成了凤凰,洋枝招展,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竟然当着我的面问綮綮,愿不愿意同她一块儿去深圳,也傍个款爷。就在我怒火升腾之际,綮綮她妈居然还火上浇油,你表姐的话完全可以考虑,以老妈的姿色基因,你傍个大款绝对没问题,免得像现在一样没出息。 
  綮綮说,我怎么没出息啦?我不也是在政府部门工作吗。 
  她妈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鼻子里哼道,反正就是没出息。 
  我的心像浸水的棉布条,紧紧地拧成了一块。我懂得了啥子叫做寄人篱下。 
  那天我气呼呼地冲了出去,直接跳上广场游乐园里的翻滚列车。当列车被拖拉到最高点往下俯冲的时候,我才想起自己有恐高症。綮綮在下面紧张地望着我,搞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敢坐上这个东西。从翻滚列车上下来的时候,我蹲在路边,吐了个翻江倒海,胃酸倒流。回到小屋整整躺了两天,连睡觉都感觉自己在飞。从此,綮綮不敢再轻易叫我回她娘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父母和家庭,綮綮不是我的私有产品。她虽然很少对我提及回家的事,但我知道,其实她是很想家的,那里毕竟有生她养她的父母。同在乐山这座不大的城市,仅仅因为我,她就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去过了,最多也是打打电话。所以今天,当她提出回去给她爸过生日的时候,我没有丝毫地犹豫,反而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去商场,我问綮綮要买啥子礼物。 
  綮綮说,老年人最看中的就是健康,电视上不是常说吗,送礼就送脑白金。 
  我说,好主意。 
  然后我们便买了几盒脑白金,其实说准确的也就是綮綮买的,我的腰包还掏不出那么多银子。 
  快到她家门口的时候,綮綮将脑白金塞在我手里,待会儿你提着。 
  我明白綮綮的意思,感激地冲她点点头。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门开了,一个小老太出现在门口,綮綮大叫一声“妈”,便如恶虎般扑了进去,吓得小老太直哆嗦,半天才看清楚原来是自己的女儿,于是搂在一起跟着饿虎般的女儿大喊大叫。她爸还以为遇到了劫匪,提着菜刀从厨房冲了出来,看见是他亲生的女儿和老婆在扮白痴,才长长松了口气。 
  我带着生硬地笑容跟进屋里,用自认为灌了蜜的声音叫道,夏叔叔,金阿姨,你们好! 
  綮綮她妈自顾着和女儿亲热去了,理都没理我。她爸也不怎样,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道,随便坐吧。 
  我心想,我能随便吗?一进这屋子我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像是无形中有条绳索在勒着我,压抑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夹着屁股,坐了一块小小的地儿,姿势像个未开苞的处女。 
  我想这老儿今天生日,心情应该比较好,于是趁热打铁,凑上去说道,夏叔,我给你带了几盒脑白金,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不料,热脸贴了冷屁股,小老儿哦了一声,我的身体一直很好。 
  我无奈地继续扮处女,郁闷地看着电视。电视里正放着小老儿最喜欢的川剧,使郁闷的我更加郁闷。綮綮和她妈黏糊着,差不多也忘记了我的存在。 
  俗话说人霉了喝水都要呛死。就在我装处装得特辛苦的当儿,綮綮那可恶的表姐居然也来了,一进门就嚷嚷,姨夫,我从深圳回来看你啦! 
  小老儿笑眯眯地道,乖,娜娜真乖! 
  姨夫,你看我带谁来了。 
  恶心,那个死娜娜年纪老的起灰尘了,居然还在撒娇。 
  她身后跟进来一个西装笔挺的家伙,现在我是一看穿西装的就起火。只见娜娜身后那只“金龟”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用来假装斯文的金丝眼镜,手腕上套着一块黄澄澄的劳力士,头上的毛一根根被油漆涂抹地可以反射太阳光。这龟儿操着极其难听的普通话,叔叔,阿姨,你们安好! 
  好就好呗,还安好,安你妈妈的鸡屁股! 
  我在心里没好气地骂道,伪君子,汉奸! 
  不一会儿,綮綮家的一大票亲戚就全都杀了过来。什么三姑六婆,二舅小姨,外侄儿,表侄女,数不胜数,感觉像是群居的老鼠。 
  一个仿佛是她大姑婆的老太,从进门开始我就特想揍她。她明明看见我坐在綮綮旁边,居然还问綮綮,你男朋友呢,怎么没有看见?我他妈成隐形人了。这还不算,更气人的是当我大声回答我是綮綮的男朋友以后,那死太婆还凑到我面前瞅瞅我,然后扭头瞅瞅那只“金龟”,用无比惋惜悲哀的口吻道,我还以为你男朋友是站在娜娜旁边的那位呢! 
  那个不知小时候是否伤着大脑的娜娜居然不失时机地揽着“金龟”的肩膀,得意洋洋,大姑婆真会开玩笑,这位当然是我的达令咯! 
  达令?我他妈还哑铃呢! 
  綮綮见我表情有些难堪,悄悄凑在我耳边说道,别理他们。 
  到了吃饭时间,一桌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惟有我,一个人默不做声地坐在角落。那只死“金龟”不知是想有意炫耀还是想有意奚落,竟操着不害臊的普通话问我,贤妹夫在哪高就哇? 
  我靠!说话竟然还有这么古代的人,我真服了。 
  綮綮她妈插嘴道,小阳别乱叫,什么妹夫,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这下可把我糗大了,我的胸口仿佛被人狠狠地钉了一锤,我都听见了肋骨碎裂的声音。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和陌生感紧紧笼罩着我,我连呼吸也变得困难。隐约听到綮綮埋怨的声音。 
  我抬起微涩的双眼,盯着丑陋的“金龟“,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现在还没有工作。 
  “金龟”像是得到了预期的效果,毫不遮掩地哈哈大笑。 
  没有工作?难道你是吃软饭的啊?哈哈~看不出来,妹夫这么英俊,竟然是~~哇哈哈 
  我握了握捏紧的拳头,要不是这么多人,我非要叫这狗杂碎血溅三尺。 
  綮綮紧张地望着我,我抬头看了看她,苦涩地笑了笑。看见綮綮我突然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惭愧和内疚。 
  綮綮她爸用筷子敲了敲桌子,大家吃饭吧,菜都快凉了。 
  一桌人又开始嘻嘻哈哈起来。 
  我听见綮綮她妈的声音,有些尖锐,年轻人不上进可是不行的呀! 
  整顿饭,我吃得没有一点味道。我像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丑,呆呆地坐在一边,看别人的欢笑,无比落寞。 


(六) 
  我一个人从綮綮家里出来。我对她说今晚馒头找我有事,让她留在家里陪她妈,她答应了,轻轻地吻了我。 
  我飞快地跑出了家门,因为不想让她看见我脸颊羞辱的泪和无助懦弱的眼神。 
  我打电话给馒头,让他到广场接我。 
  馒头问我,想去哪? 
  我说,喝酒去吧。 
  然后他便带我去了一家很豪华的酒吧。 
  一进酒吧我便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馒头说,你倒是说话呀,这样喝酒很容易醉的。 
  我说,没事,我想醉。 
  他递给我一支玉溪,你他妈有病。 
  我说我他妈本来就有病。接过馒头递来的烟,我狠狠地吸着,竭力地想品尝出其中的苦涩烟草味儿。 
  我问馒头,你说这生活究竟是他妈怎么一回事? 
  馒头喝了口酒道,生活是他娘的一坨屎,老子吃下去的,还得他妈的拉出来,最后又得吃回去! 
  我说,那不成狗了,不是有个词叫狗吃屎吗? 
  馒头轻蔑地笑,人和狗本来就没有区别,有时候人比狗更可耻! 
  我说,那你说我是狗还是人? 
  馒头笑,你龟儿当然是个人,而且还是男人,一个很帅气的男人。 
  我说,我真是人?还是男人?哈哈~你别逗我了,你他妈看见过靠着婆娘生活的男人吗?我指着自己的胸口,你看看,看看,你兄弟我,米高,就是一个赖着婆娘混饭吃的痨种! 
  馒头狠狠给了我一拳,你他妈胡说什么呢?什么叫做吃软饭?人一辈子本来就是有起有落,只要你抬头能看见太阳,你低头不比狗低得低,你他妈就是一个人! 
  我笑着说,可我都快趴着了。 
  馒头和我干了一杯,低声道,兄弟,如果你不嫌弃,你到我厂里来干吧。 
  我说,我能行吗? 
  馒头笑,怎么不行?只要你愿意,路都是自己踩出来的呀! 
  我说,好吧,让我想想。 
  然后我俩痛快地喝着。馒头让服务生叫来四个陪酒小姐,差不多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妹妹。她们一进来,就大方地和我们猜拳,唱歌。 
  我问其中一个小妹妹,我说你们这么小就出来工作? 
  那个小妹回答的倒挺干脆,废话,这不都要生活么! 
  我笑,生活他奶奶的真是个害人精! 
  馒头说,看见了吧,这些小妹都比你乐观。 
  我沉默。我不得不承认社会的发展之迅速,使我们都已经跟不上它的脚步,只能拖着社会的尾巴,穷追不舍。 
  帅哥,不要坐着不动嘛,我们来猜拳吧! 
  一个穿着性感的小妹坐在我怀里撒着娇。 
  我说,不好吧,我可是有老婆的人。 
  那小妹咯咯娇笑,没想到帅哥哥你还装纯情,现在是啥子年代了,男人出来哪有不偷嘴的,你该不会是性无能吧? 
  旁边的几个小妹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我说,待会儿不要喊你妈来救你。 
  在贴身的肉欲下,我渐渐开始迷醉,体内有种热能在无限升腾。我彻底地放开来,和这几个放荡的小妹无休止地划拳唱歌,玩到高兴处,更极其下流地将手探进她们的胸罩和底裤。酒精在我血液里发酵,伴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我们放肆地宣泄着人类原始的欲望。我像头凶恶的野兽,抱着我旁边的两个小妹又啃又咬,然后将她们带进卫生间,轮番进行轰炸~~~ 
   
  第二天,我像干枯的叶子,萎靡地回到小屋,倒下就睡。醒来的时候,天色告诉我,已是夜晚。窗台的玻璃淅沥哗啦地响着,外面在下着雨。我撑起身子,看见了枕头旁边的纸条,是綮綮留下的: 
  米糕,电视台有紧急任务,需要外出两天。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锅里为你熬了你最爱喝的补药鸡汤,你起床后多喝一点。床头柜里给你放了两百块钱,你要照顾好自己。因为工作需要,我不能和你保持电话联系。吻你,亲爱的! 
                                綮綮 
  我一口气喝了三大碗鸡汤,然后试着给綮綮打电话,电话里果真传来关机的提示。我暗骂,啥子东东嘛,整得还多神秘的! 
  没有綮綮的世界,我还真不习惯,喝完汤,看了会儿电视,我又无聊地躺下了。 
   
  馒头说在现在这个社会里混饭吃,主要是靠两样东西。一是钱,二是关系。尤其是关系这东西,有很深的魔力。说得好听些,只要关系到位,飞机飞过,都能叫它刹一脚。说得难听些,没有关系,你就是只蝼蚁,死活自负。掉进茅坑非但没人救你,反而告你影响市容市貌。 
  因为这种种的理由,我帮馒头请到了市公安局的副局长——陈健雄,以便发展他的关系理论。 
  陈健雄是我读高中那会儿认识的,比我大一个年级,说起和他认识,还有一段经历。 
  刚进高中的一天,我在食堂打饭,不小心和高二一个叫丑蛋的家伙发生了冲突,冲突的原因记不清楚了,大概就是他恨我长得太帅,我嫌他长得太丑。正打的高潮迭起,一个戴红袖套的高个子出现在我们面前,我是学生会主席,你们都给我住手! 
  学生会主席,多大的官呀,我当即就住了手。那个傻B丑蛋却不买帐,一个拳头向主席飞去。主席发怒了,大吼一声后,连续两记漂亮的直拳,那个白痴般的丑蛋便躺在地上数星星了。 
  我很佩服地问主席叫啥子名字。 
  主席大手一挥,陈健雄! 
  我说,好气派的名字。 
  然后贿赂了他一支红河。 
  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行贿,也是陈健雄人生的第一次受贿。 
  以后很自然地,我便和他混熟了,渐渐成了铁杆哥们。后来他高中毕业通过他爸的关系去了个警校,毕业出来又通过他爸的关系,一年多点时间,才抓了几个小蟊贼,就说他功不可没,功德盖世,硬是提拔他成了市公安局的第二把手。从此以后,八面威风,堕落腐败。 
  我想,这就是所谓关系的魔力。当真是惊天泣地,人鬼莫及啊! 

  七) 
  陈健雄喜欢吃鱼,馒头便驱车载我们去了滨江河畔的嘉州渔港。 
  在渔舟上吃鱼,别有一番动人的情趣。一边吃着锅里鲜嫩的河鱼,一边看着窗外江面的夕阳残照。微微荡漾的河水,使得整个渔舟都随着轻轻飘荡。 
  服务小姐将我们点好的鱼哗啦啦倒进锅里,然后为我们斟上啤酒。不一会儿锅里便飘出了辣椒的香味,混合着初秋的一丝丝凉气,让人感觉十分地爽。 
  陈健雄盯着馒头好半天,这位兄弟,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馒头笑,岂止见过,我们还一起吃了几顿饭咧。 
  陈健雄拍拍脑袋瓜子,哦,是吗? 
  我说,陈大局长,你可是贵人多忘事。我高二过生那次,还有你毕业离校,我为你送行,不都有他么。我说着,指了指馒头。 
  陈健雄眼珠骨碌骨碌转了转,哦,我想起了,你好像是叫啥子馒头吧? 
  馒头举起酒杯,陈局长还是好记性啊!来,喝一杯! 
  陈健雄道,喊我雄哥就可以了,不要啥子局长局长的嘛,多不习惯的。 
  我说,你还害怕折寿哦。 
  陈健雄道,那是。 
  我说,你娃娃官都做了这么大,挣得银子都可以拿来洗澡了,还怕这些? 
  陈健雄一脸苦笑,不要说这个,说起我就来气。表面看起我的官位多拉风哦,其实喃,每个月就那点死工资,买米都不够。还没有馒头做生意来得直接。 
  馒头说,雄哥你简直是在开玩笑,你是八面玲珑,吃公家,穿公家,不要你淘神费力。我们这些人,起早贪黑,才糊口饭吃。 
  我说,喝酒吧,再听你两个杂种的虚伪话儿,我该反胃了。说到底,哪个有我惨,还在这里比贫穷,你们内裤反起穿过吗?****** 
** 我们边吃边聊,几轮下来,锅里的鱼没怎么动,酒却喝完了一件。我喊服务员再提一件来,陈健雄连连摆手,不喝了,不喝了,吃鱼,吃鱼。 
  馒头赶紧从锅里夹了块鱼头到陈健雄碗里,伺机巴结道,雄哥,以后兄弟在社会上混饭吃,你还得多多照顾啊! 
  陈健雄哈哈一笑,将鸡胸脯捶得震天响,没关系,只要你打声招呼,我立马帮你摆平,乐山这地儿上还没有我摆不平的事儿! 
  馒头说,那好,反正今天大家高兴,赶紧把鱼吃了,我们再去High几首歌儿。 
  我心想,馒头这厮在社会上混久了,最懂得投其所好,一颗脑袋比鱼头还滑。 
  陈健雄果然笑道,好主意,老子在办公室坐得憋闷,死气沉沉的,早就想去High一下了。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去了彭山路的欧乡KTV。馒头要了个包房,又点了两瓶高档红酒和一些瓜子小吃。 
  几杯红酒下肚,混合着方才的啤酒,两种酒精在胃里发生冲突,搅得我们一个个都有点晕眩。陈健雄扯着破嗓子,不停地吼着刘天王的经典歌曲,纯粹是在糟蹋。看他摇头摆尾的样子,我笑骂,就你那X样子,哪里像半点人民公仆? 
  陈健雄道,那你说我像啥子? 
  我说,你像锤子! 
  陈健雄朝我翻翻白眼,哪个说人民公仆就不可以娱乐,哪个说人民的公仆就不是人了? 
  我说你拽个求,老子请你去嫖娼,你敢去不嘛? 
  陈健雄道,要去就去峨嵋,那里有家宾馆里的洋妞儿可巴适了。说着,还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巴,上次那个巴西婆娘的花招好高级咧! 
  我和馒头狂晕。 
  我说,日你妈,没看出你哪里像个警察。 
  陈健雄说,老子内在美! 
  我说,其实你很像禽兽! 
  就在我们正喝得高兴时,隔壁传来唏哩哗啦打架的声音。 
  我向着陈健雄道,警察同志,出事了,你不去看看? 
  陈健雄像猪一样地稳坐在宽大的沙发里,这些事,见得多了,懒求的管。 
  我说,就你这副德行,还当警察呢! 
  陈健雄道,你晓得个锤子,现在的社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惹一么多麻烦。 
  我说,操,社会风气这样腐败,原来你们这些警察就是这样带的头哦,怪不得如今的治安真差劲! 
  走廊里突然有人在尖叫,砍人啦,砍人啦! 
  我说,陈局长,这下你想躲都躲求不脱了。 
  陈健雄揉揉额头,郁闷道,我日你妈哟,现在的这些瓜娃子,动不动就耍刀子,要打架吗温柔点打嘛,非要整得鲜血长流才过瘾。算求,老子出去看看。 
  说着,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临出门的时候,还漂亮的一个转身,得意道,毕竟老子还是一个警察! 
  我和馒头为他鼓掌,你真他妈是个警察! 
  陈健雄拉开房门,挺挺胸脯,朝着隔壁吼道,哪个在这里闹事啊? 
  隔壁的包房里走出几个十七八岁小混混,当先的那个一把将陈健雄推开,关你求事! 
  陈健雄圆目一瞪,一拉一踹,竟然把那个瓜娃子踢飞三米远。后面的几个怪叫着,摸出腰间的刀片就要冲上来。 
  突然一个低沉地声音响起,格老子把刀收回去! 
  几个混混神色慌张地将刀片插回腰间。 
  一个穿着花衬衣的青年走了过来,陈大局长,你好啊! 
  那一刻,我看到了我这一生中最滑稽的事。那个向着陈健雄问好的混混头,竟是与我和馒头在同一院坝里穿开裆裤长大的狗儿。 
  狗儿这个绰号很有一段来历,据说是他刚学会说话的时候,居然抱着他家的那只小母狗直喊妈,大家笑得合不拢嘴,弄得他亲妈十分尴尬,辛辛苦苦生个儿子却成了狗仔仔,后来索性也跟大家一起喊他狗儿,可怜狗儿从小就不被当人看。 
  狗儿打小就继承了狗的血性,争强好胜,惹事生非。五岁去掏鸟蛋,脑壳摔个大包,成为轻微脑震荡。七岁去揭小妹妹的裙子看花裤裤,被人家老爸满街追着打。九岁去偷农民过节的香肠被人家的狼狗咬着屁股墩墩,趴了半个月。 
  小学六年级那年,香港一部叫《古惑仔》的电影风靡了祖国大江南北,带坏了不少青少年。而狗儿就是这群可悲的青年之一。他说他立志要做电影里陈浩南那种风云人物,为此也付出了实践,初中没毕业,就跟着社会上的混混提着刀片砍架。现在不知道他混到哪种地步了,只不过不知道他成为他崇拜的陈浩南没有。 
  我和馒头齐声叫道,狗儿! 
  狗儿诧异地望向我们,然后他嘴角露出了难得的微笑,米糕,馒头?怎么是你们? 
  陈健雄夹在中间,迷惑不已,你们认识? 
  我说,打小就认识。 
  狗儿说,陈大局长没想到吧? 
  陈健雄道,爬,你龟儿少得意,是不是有段时间没去我那里喝茶心里不舒服了?格老子也不看看你在我那儿的记录,都摞了一米高了,没喊你去挖煤炭你是不知道煤炭为啥子那样黑! 
  狗儿笑道,我又不是矿工! 
  陈健雄骂道,日你妈X,今天看在米高面子上,老子再放你一马,下次再被我碰见,老子硬是要拖你回去蹲班房,格老子好自为之! 
  狗儿望着我和馒头道,你两个瓜娃子死了好几年了,有空出来喝下酒耍,这是我电话号码。说着,递来一张卡片。 
  陈健雄说,爬快点,老子看到你就火大! 
  狗儿挥了挥手,招呼着手下的小弟大摇大摆地离去。走到楼梯拐角处,他转身朝我和馒头招了招手,然后冲着陈健雄笑道,其实班房里条件多好的,有吃有住,我很怀念咧! 
  妈个锤子!陈健雄在后面骂道 
  望着狗儿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涌起一阵莫可名状的哀伤。 
  浮华的底层,是啥子让我们改变了生活的轨迹,又是啥子让我们改变了人性的本善? 


(八) 
  为了表示歉意,馒头又带着我们去“北海道”洗桑拿。 
  穿着透明的小妹妹,温柔地在我们背上揉来揉去。 
  陈健雄吐着烟雾,对我说道,兄弟,大哥给你说句实话,这些混社会的人你还是少接触为好!这些人到头来都是没有好下场的,不是蹲班房就是被砍死,垃圾! 
  我勉强笑笑,雄哥,放心吧,这些我懂! 
  陈健雄道,你们怎么会认识狗儿啊? 
  我说,我们是邻居,一起长大的。 
  他说,哦,这杂种可不简单,公安局现在都成了他的第二个家了。 
  我说,他还超的有点好哦。 
  陈健雄道,这龟儿办事心狠手辣,在黑道上崛起的很快。他老大叫飞机,乐山黑道的扛把子,这两杂种,都是我们的严打对象!早迟都要吃花生米!说着,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 
  我的心微微一颤,望向馒头。馒头也正望向我,我们无奈地摇了摇头。 
   
  童年的时候,我们是一颗颗的鸟蛋,静静地看着日升月落。 
  少年的时候,我们像大雁般纷飞天涯,寻找属于自己的鸠巢。 
  壮年的时候,我们像忙碌地春燕,搭建温暖的窝棚。 
  老年的时候,我们是秃毛的麻雀,木木地等待着世事轮回。 
   
  为啥子我们不能是一杆猎枪,自主地找寻自己的猎物? 
  难道这就是人世间的宿命? 
  不可逆转! 
   
  陈健雄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他说,今天要不是看在你们面子上,老子硬是要喊局里来人,把那龟儿子拖回去挖几年煤炭。日你妈哟,把人家的手都砍来吊起了~~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楚了,看着蒸腾地水汽和辛苦着的按摩小姐,我悲哀地想,也许这就是生活! 

  綮綮采访回来了。她兴奋地告诉我,因为这次她负责的专题报道很成功,社会反响很好。台里不仅给了她五百块奖金,而且还准备送她到成都去培训,出来后做电视台的专业记者。 
  我搂着她笑道,好啊!看我们家綮綮多有出息! 
  綮綮说,米糕,现在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我说,有啥子不放心的,我也是个男人吧。 
  她说,那你也不找点事来做。 
  我说,怎么没有,馒头喊我去他公司上班。 
  她说,你决定呢? 
  我说,我想去试试。 
  綮綮在我脸上狠狠亲了口,这还差不多,我爱你,米糕! 
  我说,不是吧,才两天,你就这样想我了。 
  綮綮嗔道,是啊!难道说你不想我? 
  我说,想啊!怎么不想!想的我内裤都湿了。 
  呸,人家跟你说正经的。 

  这天我上网遇到高中时的一个女性朋友。 
  我问她现在在做啥子 
  她说她在北京给别人打工。 
  我说,你瓜女儿的成绩不是挺好的么,现在怎么也成阶下囚了? 
  她说,不要洗我脑壳嘛。 
  我说,你当初的理想不是去啥子贫困山区当农民老师吗?我还一直觉得你多崇高的! 
  她说,算了吧,那时候还年轻,年轻人说得话都当是放屁。 
  我问为啥子。 
  她说年轻的时候啥子都不懂,更不明白啥子叫五斗米折腰,她说那时候崇高的想,即使金块摆在面前,都不应该为尊严折腰。 
  我问那现在呢。 
  她说,不要说五斗米,就是三斗米,老子都要蹲下。 
  我说,那你现在不后悔吗。 
  她说,人一辈子不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确实挺难过的。 
  我说,是啊!很多时候我都搞不懂啥子叫做生活,啥子叫做命。 
  她说,我算是参透了,生活就是他妈的放弃理想,放弃目标,与现实妥协! 
  说到这,她很是激动。 
  生活就是与现实妥协?! 
  精辟的理论! 
  小时候我也有许多的梦想,后来我知道那些其实是幻想。等我少年时怀揣着梦想踏进大学,才发现只剩下了绝望的现实。我想,我终究还是与现实妥协了。高中那会儿,我拼命地踢足球,把足球当做我的情人,发奋地想进入职业队。到了大学后,我知道足球玩得好却不能当饭吃,于是我抛弃了我心爱的足球,挑了个物流专业准备混饭吃。结果毕业到现在,却连稀饭都没有混着。我曾哭着对綮綮说,看啊,綮綮,看啊,我的梦想都飞啦,远远地飞啦!它们回不来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现实与理想的差距。 
  我在差距的罅隙里泪流满面。 
  人家说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那一点点盼头,那盼头就叫希望。没有希望的人,就没有灵魂,只是一个麻木地活死人,一个张嘴吃饭的臭皮囊。这具无用的皮囊会随着岁月的过往,成为冰封的流年,最后也就是手指尖上的那一撮黄沙。 
  我想,我就是那一撮随风渐起渐落的黄沙,挣扎却不由自主。 

  (九) 
  如果说 
  一切都是天意 一切都是命运 
  谁也逃不离 
  —— 
  如果说 
  一切都是天意 一切都是命运 
  终究已注定 
  —— 
  刘德华的这首《天意》,从小我就唱得滚瓜烂熟。但一直也只是唱唱而已,虽说也曾迷恋过其中的那种无奈滋味,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终于明白了它的精华所在。 
  我到馒头的公司上班,刚上任,馒头就给我按了个销售经理的职位,然后带我出席各种饭局,酒宴。 
  我说,馒头,还真是谢谢你,让我终于也有事可做。 
  馒头说,别那么客气,有钱都是大家赚的。 
  没有想到的是,仅仅跟着馒头才一个月,麻烦事就来了。 
  那天,我正坐在办公室里无聊地看着报纸。一个瘦高个哗地拉开门冲了进来,气势汹汹,就像老子欠了他二两猪头肉。 
  这人我认识,叫啥子李不悔,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大客户。 
  我迎接的笑容还没有堆砌巴适,他就像只发毛的公鸡嚷了起来,把馒头格老子喊出来,他妈的太不像话了! 
  我心道,你拽你妈个求哦!大姨妈来了不成! 
  心里这样想着,但手里还是递过一支烟去,李老板,有啥子事可以好好说啊,何必大动肝火,伤了脾胃可不好。 
  李不悔瞪着我,关你求事,去把老板给我喊出来。 
  我说,老板到昆明谈生意去了,我是销售经理,有啥子事可以找我谈。 
  李不悔斜斜瞅了我一眼,你是管销售的?好,那你他妈把这次的事情格老子解释清楚,不然你龟儿脱不了爪爪! 
  我有些发怒了,日你妈X,吼个毛哦,有啥子事情说清楚啊? 
  李不悔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上个星期老子在你这儿买了5吨钢材,拉回去一看,全是翻新的二手料,老子要的是新货,不是要的你那些垃圾料。 
  我说,有这种事? 
  废话!你让老子咋个向那些客户交代。老子的名誉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影响,弄不好老子喊你狗日的吃官司。 
  我沉住气道,等我查一下再说。 
  我满头大汗地翻出笔记本,上面有最近的交易记录,那是我备用来准备给馒头看的。我翻到李不悔所说的那笔交易,本子上写着A仓库发出5吨钢材。A仓库便是存放新料的仓库。当下我松了口气,我说,你看清楚了吧,老子发给你的明明是上等钢材,哪儿是你说的二手货? 
  李不悔微微一楞,随即又扯着脖子叫起来,你放你妈的屁,你本子上是你自己写的,当然可以随便写。明明是他妈一车垃圾料,要不要老子拖回来给你看! 
  我也火了,你吼个锤子吼。日你妈的,你拉车二手料回来,就说是我卖给你的?你咋不说你婆娘也是我卖给你的啊!操! 
  废话少说,格老子把钱退来! 
  李不悔伸长了手来抓我,我顺手就在他鼻梁上留下狠狠一拳头,然后按响了警铃。两个保安冲了进来,把满脸是血的李不悔死死拽了出去。 
  李不悔像个临刑的犯人,边被往外拖,边破口大骂。 
  我没理他,潇洒地理了理崭新的衬衫,坐下来喝了口茶,然后给馒头打电话,向他汇报我保护公司财产的光荣事迹。 
  馒头在那边沉吟半晌,你还是去仓库看看,是不是你确实搞错了? 
  我说,不可能,要是老子错了,我立马走人。 
  我来到仓库,看见有好些工人正在忙碌,我叫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我说,帮我去A仓库看看,查一下里面的钢材是否都是新料子。 
  两个小伙子去了。我点上一支烟轻松地抽着,暗想,老子再不济事吗,这点小事也不至于打理不来嘛。 
  两个小伙子回来了,还没等我开口,一个小伙子已经说道,经理,A仓库里面确实有好些二手钢材。 
  我含着的烟噗地飞了出去。我说,给我查清楚没有,怎么会有二手料在里面? 
  两个小伙子摇了摇头,我们也不清楚,你去值班室查查进仓记录吧。 
  我火急火燎地冲进仓库值班室,拉着值班人员大叫,快给我查查最近钢材的进仓记录。 
  在值班人员的帮助下,我看到了这样一条记录:9月27日,从眉山购入20吨二手翻新钢材,10月5日,卖出5吨。我的头轰一下大了,10月5日不就是我和李不悔交易的那一天。 
  我拉着值班人员问,你们从哪儿发出的那5吨二手钢材? 
  对方道,本子上有记录啊,从A仓库发出去的。 
  我说,************A仓库不是放上等钢材的吗? 
  值班人员道,那20吨钢材拉回来的时候,B仓库已经放不下了,所以老板叫我们暂时先放到A仓库去,并一再叮嘱,出仓的时候一定要把二手钢材和新钢材分清楚,检查仔细了才出仓,免得混在了一块儿。 
  我的脸上已毫无血色,我记得馒头去昆明之前也给我再三叮嘱过这件事,可是我早已把这事给忘到了古埃及。那天钢材出仓的时候,我正和几个下属在办公室斗地主,查也没查,就挥手让载着钢材的汽车驶了出去。没想到~没想到~还真他妈的出事了。 
  我感觉周围仿佛有无数的苍蝇在飞舞,嗡嗡地声音,让我直想作呕。我想我成了苍蝇围攻的那坨屎,臭不可闻。 
  起风了,不知从哪刮来一片卫生巾,落在我的脚下,上面殷红的血迹像咧着大嘴的怪物,无情地嘲笑着我。 
   
  在馒头回公司之前。我自觉收拾东西走人,走得时候外面下着暴雨。我没有撑伞,任凭那冷冷的秋雨肆虐着我。雨水将我浇灌的像河里的鱼,浑浊不堪。我朦胧地看向灰蒙蒙的天,一颗雨滴狠狠地砸进了我的瞳孔,我说,好疼。 
  馒头给我打来电话,我没有接,最后索性连机都关掉了。我不知道怎样去面对他,更不知道怎样去面对我自己。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逛,头上是瓢泼的大雨。行人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他们说这人是不是有病?我说,我有病,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夜晚的街灯亮了,折射着迷离的秋雨,有一种暧昧的凄凉。 
  我默默地坐在滨江河畔,含着那半干不湿的香烟,看黑溜溜的河面。河上有扭曲的灯影,五彩的光斑落在里面,有鱼在嬉戏。我望着不远处的乐山大佛,它还是那么安详地坐着。几百几千年来,它都这样安详,这样宁静,永远沉默地坐着。它的脚下是湍急的江水,岷江,青衣江,大渡河,都在此处汇合,永远地汇合,融入了大佛的心底深处。 
  我说,乐山人民的守护神,你能保佑我吗? 

  
(十) 
  綮綮开门的时候,以为我被人扔进了河里。 
  我说,没人会绑架我。 
  綮綮说,我都知道了,你去洗个热水澡吧。 
  我抖得像只待宰的鸡,好吧,我快冷死了。 
  温热的水流漫过我的身体,沐浴露的泡沫把我紧紧地包裹,我怀念自己的婴孩时代,那时候的我,是不是有种被泡沫包裹的幸福感?如今的我,却拼命地搓洗着,我感觉自己太像一堆大便了,所以要拼命地洗,狠命地搓,只有这样,才能减少身上的臭味。 
  我又看见镜中的自己,像个四十岁的老男人。身子干枯,头发凌乱。我笑自己,命运的乞丐。 
   
  綮綮在我怀里扭来扭去,像只刚出生的小乳猪。 
  米糕,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米糕,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可以从头再来啊。 
  米糕,笑一个好不好,你笑起来很帅的。 
  我说,我现在的笑比哭还难看。 
  綮綮吁了口气,上帝,你终于说话了,你看我今天性不性感? 
  我瞟了她一眼,粉白粉白的睡裙,里面隐约着黑色妖娆的内衣。 
  我说,靠,穿这么性感想去勾引谁啊? 
  綮綮坏坏地笑,当然是勾引你啊!说着,就把她邪恶的淫爪伸向了我下面。 
  我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坏耶? 
  她一脸媚笑,别的男人想我对他坏还没有那个福分,你到底想不想要嘛? 
  我说,你知道我自制力其实是很差的。 
  说着,猛地将她压在了身下。綮綮嘤咛一声,便开始了快乐的呻吟。 
   
  一番激情过后,綮綮舒坦地靠在我的胸口。我爱怜地抚弄着她的秀发,你为啥子对我这样好? 
  綮綮摩挲着我的胸膛,因为我爱你啊! 
  我说,就这么简单? 
  爱还简单啊?綮綮不满地撅起小嘴。 
  我有些感动,不由地紧紧搂了搂她,好多时候,我都在想,像我这种一无是处的男人,怎么值得你去爱呢? 
  胡说!綮綮掐了掐我的嘴巴,谁说你一无是处,你可棒着呢! 
  我说,是吗?你可别逗我了,你不会是夸我下面棒吧? 
  讨厌!綮綮的脸微微一红,虽然你下面是比较棒,但我不是说这个。 
  我说,那你说啥子? 
  她说。我是说你读高中那会儿,还是好多纯情妹妹心中的偶像呢! 
  我一脸诧异,不会吧?就我? 
  綮綮笑道,怎么?现在不自信了啊?以前不是常吹自己天下第一帅的吗? 
  我说,我哪有,顶多说说我是宇宙第一帅。 
  綮綮道,脸厚的可以搓面条!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却早就听过了你的名字。 
  我说,哇,原来你早就注意我了? 
  她说,屁!我还没那么花痴!我们寝室一个妹妹很是喜欢你,而且最喜欢看你踢足球,说你行云流水,还会凌波微步,简直帅极了段誉。 
  我心里纳闷,段誉会踢球吗? 
  那个花痴妹妹每天回来,都要向我们传播你的最新动态,啥子上了几次厕所啊,吃了几顿饭啊,等等。吹得天花乱坠,不知所谓。 
  我说,还要这样痴情的姑娘,我真要好好谢谢她。 
  綮綮说,瞧你那得意样,看见就恶心。 
  我说,你吃醋了吧。那你是好久开始注意我的呢? 
  綮綮说,当时我听她把你说得像西门庆转世(我插口:是潘安啦!),对你就留了点心,想看看传说中的你是啥样子。后来,在校刊上看见了你写的一篇散文,发现你还挺有才华的。 
  我说,原来你不仅被我的美色所迷惑,还被我的才华所倾倒。 
  綮綮说,拉倒吧,你以为你真不得了。 
  我说,那是,现在像我这样文武双全的男人已经是稀有再加珍奇的动物。 
  綮綮笑骂,吹吧你,我私下听得最多的还是你那“花心大萝卜”的美称。 
  我说,是谁这么说的,这样侮辱我的名声,一看就知道是嫉妒的不良表现,是低俗的市井思想。 
  綮綮道,得了吧,这美称全校皆知,你还有啥子不好意思的。那些被你玩弄过的小妹妹都哭着要找你报仇呢! 
  我说,那怎么没来? 
  綮綮戳了戳我脑门,都报复到我头上来啦!她们在背后说我是狐狸精,很会勾引男人。 
  我说,人家也没说错啊,不然你怎么钓得住我这男人中的精品男人。 
  綮綮说,滚蛋吧你!当时我那些朋友都说我猪油蒙了心,让青春期的冲动迷失了方向。威胁,自杀,各种手段全部用上场,反正就是逼迫我不能和你谈恋爱。 
  我说,不会吧,这么夸张!为啥子不准你和我谈恋爱呢? 
  綮綮道,因为怕我这样一个乖巧纯洁的邻家美少女羊入虎口啊! 
  我说,你的脸皮可以拿去糊墙壁。她们那都是吃不到葡萄就说不是葡萄,小人! 
  綮綮笑道,不过我还是降低自己,勉强接受了你。 
  我说,那可真委屈你了。你为啥子要接受我呢? 
  綮綮眯眼一笑,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感觉呗!感觉你这人还挺好的,像个男人,流言蜚语毕竟不可全信啊! 
  我向她竖起大拇指,聪明! 
  其实当时心里还有另外一种感觉。 
  啥子感觉? 
  感觉我们仿佛上辈子就认识。 
  傻瓜,我们不是上辈子就认识,是本来上辈子就是令人眼羡的恋人啊! 
  嘿~綮綮笑着闭上了眼睛,那你会爱我多久? 
  很久。 
  很久是多久? 
  一万年! 

  十一) 
  当綮綮告诉我,市电视台准备送她到成都进修半年的时候,我的思维出现了空白画映,然后是绞心地难过和无限地不舍。 
  我说,老婆,我舍不得你。 
  綮綮摸着我的头,不知她是在摸婴孩还是在摸小哈叭,让我感觉很别扭。 
  她说,有啥子舍不得的,高中毕业那会儿,我们不也分开了一年吗。 
  我说,现在不一样嘛,老实说,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綮綮被我假装清纯的样子逗乐了,我永远都不会嫌弃我的米糕,你倒是说说现在咋不一样了? 
  我说,现在人家委身于你,已经成你的人了,当然离不开你了啊。 
  綮綮说,啊呸,你不是还有个雅诗妹妹吗? 
  雅诗?!綮綮又将这陈年旧事翻出来洗我脑壳。 
  雅诗是我进大学时认识的,也是个乐山妹妹,长得风骚露骨,媚态撩人。对于一个青春期的孤单男人来说,无疑是致命地诱惑。几个回合,我便陷入了她的温柔乡。天高皇帝远,我放心大胆地和她苟合着。没想到世上真没有不透风的墙,最后綮綮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当时她啥子都没说,只让我在她和雅诗之间选择一个。我立马无耻地拉着她的手说,綮綮,你是我米高这辈子唯一的女人。没想到我这蒙鬼都不信的话还把綮綮黏住了,她顿时感动地大哭,她说,我也不生你气了,你去和雅诗做个了断吧。 
  我跑去找雅诗,雅诗哭得悲天恸地,死去活来,她说,米高你真不是个东西,日了X就跑,你当老子是妓女!我说,不要这样说嘛,即使是妓女吗你也是个高级货。然后我飞也似地跑掉了,我估计再不跑,非被冲动的雅诗阉割了不可。 

  我说,老婆大人,你放过我吧,我让你去成都还不成。 
  綮綮哼道,谁是你老婆? 
  我说,夏綮綮啊。 
  不是雅诗吗?你搂着人家丰满的屁股叫得多亲热啊! 
  我~~ 
  没有语言了哇?你现在说得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我会罚你爱我一辈子! 
  我说,我完全接受法官大人的审判,不知道刑期能不能再延长一点。 
  不行!下辈子我要换个男人玩玩。 

  我带着綮綮回我家去。綮綮说这一走就是大半年的,不放心我爸妈。我说你这未过门的媳妇还真会拍马屁,表面工作还做得很优秀。 
  綮綮瞪我一眼,请你说我一直都是这样优秀好不好? 
  我说,好——无耻! 
  爸妈看到綮綮来了,就像我看见刘德华来了一样,万分激动。笑得嘴巴子都合不上,更夸张的还笑来打嗝。我说,不至于吧,我才是你们儿子耶。我妈整了句很经典的台词,看你都看了二十多年,早就看腻啦! 
  我苦笑,我有这样不耐看吗? 
  爸从下午3点就去菜市场疯狂买菜,我妈则跑去超市为綮綮买回一大堆她爱吃的零食。 
  我眼羡地看着她,我都没有享受过你这样的待遇。 
  綮綮奸笑,谁叫你长得没有我漂亮呢? 
  我说,呸,也不照照镜子,就你那尊容,河马脸,狗熊腰,大象屁股骆驼腿,谁见谁倒霉,哪个还敢要哦。 
  那你咋个要了呢? 
  我说,我对妖怪学比较有兴趣,顺带也当是废品回收。 
  綮綮说,那你去妓院回收吧,收回的卫生巾都可以拿去卖钱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爸烧了一桌子好菜,把贪吃的綮綮谗了个口水长流。家里的那只小谗狗皮皮也闻香而动,跑来蹭肉吃。 
  我说,綮綮,你弟弟跟你抢食来啦。 
  綮綮咬着油酥肉丸,含糊不清地说,等我先吃饱了再说。 
  看着綮綮的熊样,我们都笑了起来。 
  綮綮抬头诧异地看着我们,你们咋个不吃呢?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边说着不好意思,边夹了个丸子进口里,咂吧咂吧。 
  我说,这还叫不好意思? 
  当然咯,你们没发现我今天吃得很斯文吗? 
  我说,是比较斯文,只相当于动物园东北虎。 
  爸笑道,綮綮慢着点吃,不够叔叔再给你做去。 
  綮綮摇着筷子,够啦,这一盘子够我吃的了。 
  我说,一盘?那我吃啥子呢? 
  你吃白菜吧,瞧你黑的! 
  我~~ 
  不等我开口,我妈又在旁边语出惊人,綮綮是不是怀娃娃了,这样能吃? 
  咕噜一声,肉丸卡在了綮綮的喉咙,活像一只撑死的比目鱼。 
  我说,爸妈,市电视台要送綮綮去成都进修半年。 
  爸问,进修啥子呢? 
  綮綮说,记者。 
  爸说,真不错。 
  妈接着无比兴奋地道,看我家闺女多有出息啊! 
  我郁闷,我不也是你的儿吗? 
  吃完饭,綮綮帮着我妈收拾残局,我和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爸递给我一支烟,米高,最近生活咋样? 
  我摇摇头,还不是老样子,没有起色。 
  爸说,人长大了,凡事都得靠自己,靠父母是不能活一辈子的。 
  我说,我知道。然后给他讲了我跟着馒头做生意那件事。 
  爸淡淡地笑笑,年轻人,慢慢来,做事别太冲动了。 
  我说,我懂。 
  躺在卧室的席梦思上,感觉十分舒服。綮綮坐在床沿,怀里抱着玩劣的皮皮逗弄着。皮皮轻咬着她的手指,惹得她咯咯娇笑。 
  我拍了拍皮皮翘起的屁股,别跟我抢老婆。 
  皮皮落在地上,不满地朝我嚷嚷,显然恼我打扰了它舒服地享受。 
  我说,你再嚷我把你拿去阉了。 
  皮皮呲牙裂齿,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 
  綮綮向皮皮吐吐舌头,挥挥手道,皮皮,不生气,你哥他吃醋了,晚安哈! 
  美女的作用果然很奇妙,皮皮立马不叫了,温顺地低下头,摆了摆尾巴,冲着綮綮咧嘴一笑,然后屁颠屁颠地溜出房门。 
  我把綮綮拥在怀里,紧紧地拥着,像拥着我的全部生命。 
  綮綮说,你想把我憋死。 
  我说,我舍不得你。 
  綮綮说,我也舍不得你。然后眼泪便掉了下来,臭米糕,大坏蛋,你又惹人家哭了啊! 
  我舔食着她酸酸的泪花,动情道,好綮綮,一生一世我都爱你! 
  真的? 
  真的! 
  那你现在就好好爱我吧! 
  我说,好。然后翻身趴到了她身上。 


(十二) 
  綮綮躺在我怀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喘息着,老公,你好厉害! 
  我说,你看看这是啥子地儿,我的地盘我做主! 
  綮綮歇口气道,六年前我就是在这张床上被你骗去了童贞。 
  我说,别说得这样难听,应该说是奉献。 
  奉献?!我看还下贱呢!当初本来就是被你骗的,那时你明明发誓不会插进去的,结果~ 
  我说,当时哪能怪我啊。我是不准备进去的,所以把家伙放在口子上,谁叫你那里太滑了,一不小心就溜进去了嘛。 
  那滑进去后你为啥还动呢? 
  我说,这不废话吗。我不动能把那家伙拔出来吗? 
  你坏啦! 
  本来就坏! 
  米糕,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我说,不,我爱你三生三世。 
  綮綮咬了咬我耳朵,才爱我三生三世,哼,我会爱你永生永世! 
  我说,你不是说下辈子要换个男人吗? 
  废话,下辈子你能还是米糕吗? 
  我说,那样会很腻的耶。 
  好哇,你居然就腻烦我了。 
  是啊,性生活都过了六年,你说腻不腻? 
  我日你,米糕。 
  那来吧。 
  你~~你~~无耻! 
  没有啦,这不是开玩笑的嘛。 
  米糕,綮綮突然用尽全身力气抱住我,嘶声道,不要丢下我,不要不爱我,好不好,好不好? 
  我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一直都爱你,爱我的綮綮,永生永世! 
  呐,我最怕你不爱我,那我真不知道该咋个活下去。 
  我说,那不也要活么,总不会自杀吧。 
  如果真是那样,我会的。 
  笨女人,我不会让你死掉的。 

  綮綮离开乐山那天是10月21日,我到客运中心汽车站送她上车,天空飘着缠绵的小雨,像是离人的眼泪。 
  我捋了捋她的头发说,笨女人,记得要注意身体,不准生病,不准搞婚外恋,不准不想我! 
  綮綮笑,我知道,那你也给我听好了,不准生病,不准搞婚外恋,不准不想我! 
  我说,干嘛跟我学。 
  台词不都被你抢去了么。 
  綮綮温润的唇迎了上来,我咬住,就像咬住一颗红艳的樱桃,久久吮吸着,仿佛要留下那甘美的芳泽。 
  热吻过后,綮綮帮我擦了擦印在我脸上的口红,讨厌,你又要让我补妆了。 
  我说,别打扮的那样漂亮,外面色狼很多的。 
  得了吧,离开你就已经很安全了。 
  我说,呸,走了吧你,又不是多远的地儿,别这么恋恋不舍的样子。 
  靠!恋恋不舍的人好像是你吧。看,看,还拉着我的手不放呢! 
  我说,去吧,然后我放开她,目送着綮綮走进了旅客通道。 
  跨进车门的时候,綮綮突然转身向我叫道,臭米糕,你一定要上成都看我,否则我就不理你啦!哼~ 说着,扮了个俏皮的鬼脸。 
  我站在雨中,木木地挥手,眼角开始变得潮润。 
  看着远去的车影,我感到我对綮綮的不舍,就像那汽车的尾气,绵延不绝。 

  没有綮綮的家,显得格外冷清。我先狠狠地睡了一大觉,醒来才发现时间仅过了半天。我嗅着枕边綮綮留下的芬芳,感到十分地寂寞和空虚,房间里是排山倒海压抑的气息,如同真空,我想我快憋死了。 
  我决定出去走走,好歹也买些吃的回来。因为人们常说思念是很痛苦的,会让人快速憔悴,所以我要多补脂肪,为憔悴做好准备。 
  信步走到高北门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件鹅黄色的秋衣。我进去适了适,店员小姐在旁不停地夸我,这位大哥可真帅,这件衣服和你很配耶。 
  我说,是吗? 
  店员小姐眨巴着眼睛,十分肯定地说道,当然,这件衣服最适合你们这些三十左右的成熟男人穿了。 
  三十左右?!我欲哭无泪,天啊,我的面容有这么沧桑吗?我才二十出头耶。 
  我看了看试衣镜里面的自己,不由吓了一跳,原来店员小姐还故意把我说得年轻了,我咋看咋都像四十岁的人。为了答谢小姐的好意,我咬咬,将这件秋衣买了下来。店员小姐笑咪咪地说,大哥慢走。 
  我心说,我想快都快不起来,这件衣服可痛得我滴血,320块,还说是已经很公道的价格。 
  为了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落拓,我跨进一家理发店,准备理个精神点的发型。 
  我把留着的长发剪短了,喷上点嘟哩水,轻轻一梳,头发精神地立了起来。我满意地拍拍手。付钱的时候,理发的小伙子对我赞叹道,大叔现在可年轻了十岁啊! 
  我说,好,真好,我还真年轻了。 
  走到小十字路口,我瞅见了一张招聘广告: 
  白天鹅物业管理公司急聘管理员一名,月薪一千,管理出色者,一年后一千五。要求是三十岁以下的大专毕业生。 
  我想,我该去试试。 
  然后我便按照地址去了天星路的白天鹅物业管理公司。面试很简单,简洁地问了一些问题,比如怎样管理库房,怎样处理员工间的关系。这些对于口才出众的我,无疑是小菜一碟,我轻松应答,最后递上了自己的简历。 
  这次我终于感动了上天,对方当即就录用了我,告诉我明天就可以来上班。 
  我微笑着点头退出。 
  然后在空旷的街道撒丫子狂奔,我笑着对自己说,我终于找到工作了。 
  回家的路上,我买了一只烧鹅为自己庆祝。 
  晚上给綮綮打电话,把我找到工作的事告诉她。 
  綮綮很高兴,你总没有让我白白养你一场。 
  我说,爬,我又不是你养的蟑螂。 
  嗨呀,有出息了就不认你的娘了! 
  我说你要想当娘,你赶紧生一个回来啊。 
  綮綮笑,就怕带回来不是你的种哦! 
  我说,才上去两天你就这么拽了,你还想不想让我上来看你啊? 
  想。 
  那你就给我老实点。 
  好,我老实。 
  我说,老婆啊,你准备咋个奖励我呢? 
  綮綮对着听筒叭地一口,吻你! 
  我说,你又在发情了啊? 
  綮綮哼道,看我们谁先憋不住! 
  这晚我把一整只肥肥的烧鹅吃了个精光,还喝了三瓶啤酒。上床睡觉的时候,我听见天气预报说明天是个艳阳天。 

  十三) 
  第二天一上班,我才知道为啥子白天鹅公司要求不像其他企业一样非得本科毕业不可。因为在这里专科毕业都成了大材小用。我的表面工作是物业管理,哄哄外行。说白了,也就是一仓库管理员,抑或直接称呼——守仓库的。 
  我咬咬牙,还是在这里干了下来。书上说过,但凡成就大业的人都是从基层开始奋斗的,比方说蜀帝刘备,最先开始不也就一个卖草鞋的,所以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做到一步登天,除非他是盖茨的儿子。 
  我想这些道理其实是很对的,要不然我哪一天成了胡锦涛这样的人物,大家会说我是火星人。我边这样想着边安慰自己,慢慢来,慢慢来,住房会有的,私家车也会有的,咸菜稀饭只是暂时的。 
  工作和思念一样,是使人飞快苍老和憔悴的毒药。才半个月下来,我发现自己又像是老了十岁,只有看见自己身边还没有小孩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哪家孩子的爷爷。 
  綮綮给我打电话,说她进修很辛苦,业余时间都是大街小巷的东跑西蹿。今天在红牌楼,明儿又在火车北站,上午还在粱家巷,下午却在天府广场。 
  我说,不要仗着你成都地儿大就显示你是大城市的人。你要哪天做到了早上在火星烤玉米,晚上在水星抓螃蟹,那时候再来和我较劲儿。 
  綮綮说,贫嘴,也没说关心下我。 
  我说,我咋个没有关心你啦,本来说准备上来看你的,现在就~~ 
  真的? 
  你激动啥子哦,我还要考虑考虑。 
  虚伪!你不是还要上班吗? 
  23日我有两天休假,正好上来给你过生日。 
  呵呵~算娘没有白养你。好啦,我不和你扯了,我要加紧工作,到时候才能陪你。 
  我说,好,不打扰你建设社会主义的脚步了。 
  望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遥想着綮綮娇媚的面容,我轻轻地笑出声来。 
   
  10月22日,我便迫不及待地乘上了开往成都的大巴车,走之前我没有告诉綮綮,因为我想给她一个惊喜,书上说这种惊喜女人很受用。 
  在上成都之前,我到乐山金伯利珠宝行给綮綮买了枚很小很小的钻戒,却已经花掉了我信用卡上所有的积蓄。 
  綮綮的进修地点在春熙路附近,她在旁边的小区里租了套房间。我说你抛弃我提前过上了小资的腐败生活。綮綮说,但我却很怀念我们的小屋。 
  我按照地址找到了綮綮租住的小区,然后看见了她的房间,房间里灰蒙蒙一片。我看看时间,傍晚六点。我到商店买了瓶矿泉水,坐到了一处阴凉的花棚下面,静静地等待。 
  成都的天空纯净明朗,秋阳把我的影子拉扯得稀稀疏疏。 
  天色渐渐黑了,春熙路上的灯火亮了起来,璀璨夺目。街上的行人影影绰绰,演绎着都市生活的繁华。我几次想拨打綮綮的手机,却都忍住了,我还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夜风习习,休闲的大都市里灯火阑珊。有飞机飞过头顶,带着一红一绿的尾巴,放肆地呼啸。 
  十一点。我终于忍不住拨通了綮綮的电话,我一遍又一遍的拨打,电话那边却始终没有人接听。我的心开始发颤,我说,綮綮啊,你跑哪里去了,你可千万不要有啥子事啊。 
  天空有星星在闪烁,我的眼角却有焦急的泪痕。 
  綮綮,綮綮,你究竟在哪? 
  我买来一罐啤酒和几块面包,像个流浪的孩子。我想我再等不到我的綮綮,我该要崩溃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束汽车的灯光穿透黑暗打在了我的脸上。一辆捷达轿车从外面驶进来,停在了綮綮的楼下。我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地慌乱,突如其来。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从车上下来,然后他打开车后门,抱起一个女孩,潇洒地向楼上走去。女孩的衣着是那样的熟悉,女孩的面容历经几千几万年我都不会忘记,那是我的綮綮,我深爱的綮綮啊,她却躺在了别人的怀抱。 
  什么叫做欺骗?什么又叫背叛? 
  巨大的痛苦遮掩了整个苍穹,漫山遍野地向我涌来,势大力沉地砸在我的胸口,我感觉自己的心成了一堆糨糊。排山倒海的酸楚如同黑暗里伸出的一只手掌,紧紧,紧紧地攥着我的心,榨干里面的每一滴血泪。 
  哐~我手中的啤酒罐落在斑驳的大理石地板上。啤酒洒了一地,我想那是我的眼泪。 
  我不甘心地再次拨打綮綮的手机,依然无人接听,我悲哀地想,我心爱的綮綮已经和那个陌生的男人缠绵在一起了。 
  我又对自己说,不,不会,我的綮綮不会是那种人。 
  我疯一般地冲了出去,就快冲上楼梯的时候,我突然顿住,男人的尊严让我无法再向前迈进一步,无穷无尽的羞辱感吞噬着我,我想我究竟算个啥子东西。 
  綮綮房间的灯亮起了,我伫立在灯光映射的隙缝里,像个无知的木偶,傻吱吱地,牵扯着我的线头不知断在了哪一个黑暗的角落。我想我现在的样子才真他妈是一个小丑,世界级的小丑。 
  不知道立了多久,那个男人一直没有下来。我默默地转身,挪动着沉重的脚步,渐渐融入了浓浓的夜色中。不争气的眼泪如同夏天的暴雨倾泻而出,我的眼眶决了堤。 
   

(十四) 
  我木然地走在午夜醉人的街道。浮华的喧嚣与我没有丝毫的关系。我是一个流浪的乞丐,不但被社会遗弃,还被自己深爱的人所抛弃。 
  体无完肤的悲哀! 
  我看见街道两旁阴影中搂抱着的男女,鄙夷地想,这就是爱情。 
  不知道晃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晃荡到了啥子地方,反正当我抬起头看见面前是一家酒吧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这是间小酒吧,没有豪华的装饰,没有披头散发的DJ在高吼高跳,只有淡淡如柠檬忧伤地乐曲在这里飘离盘旋,流水般轻轻舒展。 
  我一扎接一扎地喝着啤酒,竟然又听到了这首苍老的《梦醒时分》: 
  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 
  你的心中满是伤痕 
  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 
  心中满是悔恨 
  你说你尝尽了生活的苦 
  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你说你感到万分沮丧 
  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 
  悲伤的曲调血淋淋地扒开我的伤口,我在血腥味里品尝着人生。四周的东西开始打着旋旋,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一只纤长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一个清丽的成都妹子靠了过来,帅哥,失恋了吗? 
  我斜着眼睛看她,二十左右的年纪,妖艳的红唇里叼着一支女士香烟,她的头发烫得卷卷的,穿着暴露的低胸吊带。 
  不等我做声,她大咧咧的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请我喝杯酒吧。 
  我笑,递给她一扎啤酒,我说,你咋个知道我失恋了? 
  她媚笑着,失恋的男人我见得多了,轻轻瞄一眼就知道。顿了顿又道,需要我安慰你吗? 
  我说,你看我失恋了想勾对我? 
  不是勾对,是安慰,我们这种人是没有爱情的。 
  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了报复的念头,我问,那要多少钱呢? 
  她向我抛来一个大大的媚波,在我耳边柔声道,和你这种帅哥上床我通常是免费的,就是不晓得你够不够坚硬。说着,荡笑着摸了我下面一把。 
  我说,走吧,硬不硬,试试就知道了。 
  我花了一百多块在一家普通的宾馆开了一间普通的套房,我说,我没钱,将就着点吧。 
  她笑,有床就可以。 
  我说,早说我们去住旅馆。 
  她猛地拉过我,急切地解着我的裤子。 
  我说,你好像对我很感“性趣”。 
  她说,我一眼就喜欢上你了。 
  我说,你真像一头母老虎。 
  她媚笑道,我会把你不吐骨头的吃掉。 
  我说,我是武松,专打老虎。 
  这个女人的媚功当真了不得,我们不停地换着地点和方式,像两只发情的狗,彼此疯狂地宣泄,对城市的宣泄,对人生的宣泄,还有对未来的宣泄。 
  我猛烈地运动着,每一下都用尽全身力气,我说,你真他妈像个专吸男人精元的妖精。 
  她在我身下辗转呻吟,日你妈哟,你轻点行不行? 
  我说,你不是很想要吗? 
  啊~锤子!你咋像头饿狼啊!老子不行了,不要动了。 
  她疯狂地叫喊,十足地妖精味。 
  我不理会,继续我的运动。 
  当我第七次把她压在身下的时候,她用手捂着下身,一脸痛苦地看着我,不做了行不? 
  我瞪着布满血丝地双眼,轻蔑地笑,不行!说着,又去啃咬她的脸庞。 
  她拼命地闪躲,我日你妈,咋有你这样的男人啊,我下面都肿了! 
  我用力拉开她的手,不管她哀求的眼神,再次狠狠地进入,她发出凄厉地哀嗥。 
  我闭上眼,脑中不断浮现着綮綮的笑颜。我紧紧搂着身下这个陌生放荡的女人,嘴里不停地唤着,綮綮,綮綮,我爱你! 
  啪!她奋起力气一巴掌打在我脸上,你个胎神,看清楚点,老子不是你的綮綮。 
  我睁着微醉的双眼,迷糊地看着身下的女人,很陌生,很陌生。我疲惫地从她身上下来,冷冷道,哦,搞错了,睡觉吧。 
  黑暗中,那女子在我旁边哆嗦,她说,你真他妈的是个禽兽。 
  我躺在黑洞洞的房间,泪水无休止地蔓延。想起刚和綮綮谈恋爱那会儿,我为了帮她买件像样的生日礼物,硬是跑遍了乐山的每条街道,送给了她一条闪亮的铂金项链。我说,亲爱的,收了我的项链,你就永远属于我了。这是我捆绑你的绳索,你戴上它,就不能取下来,我要束缚你一辈子! 
  綮綮笑着戴上,吐着舌头俏皮地说,我才不要离开你呢! 
  甜蜜的回忆像电影般掠过我的脑海,我看见綮綮站在我面前,我伸出手去抓她,却怎么都抓不住,她揉着眼睛在哭泣,米糕,我讨厌你! 
  我的心碎成了一瓣又一瓣,如同剥皮的橘子。 
  那些海誓山盟的曾经,怎么一瞬间,就已经沧海桑田了呢? 
   
  早上十点,我头痛欲裂地醒了来,浑身酸软不堪。那个陌生的女子已经不见了,房间里仍旧充满着淫靡的气息。走出房门的时候,我看见被单上有殷红的血迹,无奈地苦笑,阴道出血,可够她受的。 
  我没再去找綮綮,一个人乘上了回乐山的大巴。汽车在高速路上飞驰,望着窗外绵延的麦田,我发现自己的掌心竟有了一大片荒芜的空白。 
  我抚弄着那枚未送出的钻戒,心如针扎。痛苦地闭上眼,将沧桑的脸庞紧紧贴在冰凉的车窗上,任由泪水肆无忌惮地喷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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