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天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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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出处: 更新时间: 2005年06月21日 |
她喝醉了,伏倒在桌上,手指还在摸索最后一瓶威士忌。酒瓶翻倒,洒了一地,滴滴答答地流着。 我苦笑。 竟然会有女生晚上跑到一个男生的单身公寓喝酒留宿然后一直叫着另一个男生的名字。  我睁开眼睛。 天啊!已经8点半了。自从她来了以后连我的生活都变得无规律起来。不行,我长久以来保持的良好形象不能毁于一旦,即使迟到一小时,也要赶上第一节英语课。 穿着完毕,我拉开洗手间的门,与她撞个正着。 这个女人眼圈发黑,双颊浮肿,然后只穿着内衣睡裤地瞪着我。 “要死啊!瞧你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人模狗样的还要出来吓人!” 她劈头就骂。 骂的是我正想骂的话。 我无话可说。 “你想干吗?”她突然极其夸张地护住胸口,“我会叫哦!” “小姐。”我近乎哀求地道,“让我上下洗手间吧,我赶着要上课。” 她打量了我一会儿。“好吧。”让开一步。 我不禁为今天如此顺利而感谢上苍。 刚踏进洗手间,小腹已吃了一拳一脚。 我后退三步,“呯——”的一声巨响。洗手间大门已紧闭。 “喂……” “你已上过了!换我!”闷浊的声音传出。 我无话可说。事实上在这一个月间我的忍尿功夫已经练得炉火纯青,走到学校再找厕所也没问题,我只是想看一下阔别已久的马桶而已。 “吱嘎——”门又打开。她笑嘻嘻地看着我。
“你不觉得这两天我的胸部又长了一点吗?”说着一挺。 我家祖上开始就是经营小旅馆的。到了我父亲这一代,已经懒得打理,就索性改建成了公寓出租。正巧它就离我入读的大学只一条街之隔,在一番唇枪舌战之后,我赢得了自由,搬入了属于我自己的单身公寓。 我梦想中的大学公寓生活是这样的:微显凌乱的房间散发出家的温暖,边吃着杯面边泡在网上;偶尔的,在午夜十二点调一杯摩卡基诺听着陶吉吉享受寂寞;会有一个长得像松岛菜菜子的女生来为我煮饭烧菜,在我假装不情愿地洗碗时会把房间收拾得干净整齐,一齐吃宫保鸡丁,一起看《半岛铁盒》…… 为什么这样子! 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子!? 且不说公寓没安宽带要自费配猫,窗外是建筑工地不堪入目,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女生像寄生虫一样阴魂不散! 自从她入住以来,我就很少在第一时间找到我想找的东西。除了我的袜子。烟蒂和空酒瓶随处可见,还有一次竟然看见一张酒吧账单,上面赫然签着我的名字!更可怕的是,客厅里的小强与日俱增,杀之不尽,灭之不绝。连隔壁的老鼠都对她营造的气氛羡慕不已,常与那建筑工地一起整夜开工,凿壁打洞,吱个不停。她的观点是:现下是交配期。 由于出门时胃部忽觉不适,沿街急寻厕所,抵达学校时已是十点整。“啊哈,今天又迟到了?”一放下书包就听见身后阿良不怀好意的嘲讽。“今天突然肚子痛而已。”“哦,那是昨晚用力过度吧。”“靠!” “喂喂,说起来那新闻系的美女住你那儿都一个月了,不会什么事都没发生吧?”“没有!”“不可能,那女的一看就是‘欲女’,还没干柴烈火?”“没有!” “你把手伸出来看看。” 我一脸正气地把右掌伸过去,心想那家伙一定会大叫“守宫砂不见了”然后我变掌为拳,打至他吐血。 孰料那小子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眼神怪异。“原来如此,这也就不奇怪了。” “啊?” “书上说,食指和中指一样长短的人都是同性恋来着。” 我一拳击去。  实情是,我的右手食指昨天被她的高跟鞋踩中,肿起一橛。 说真的,我并不是对她没有非分之想。自从她来以后,我频繁梦遗。 但梦见她时,和白天一样可恶。
推开公寓门,一股刺鼻的烟酒味直冲面门。我有如战士穿越丛林般在一地的衣服、报纸、酒瓶间蛇行。看起来她已经回来,她的高跟鞋一只在沙发上,一只在窗台上。 随后我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 煤气?不是。假酒?农药? 我一个箭步打开窗户,然后准备撞她卧室的门。 这时她端着一盘乌黑亮丽的东西从厨房走出来。 “哎呀。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为了感谢你留我住下,我烧了拿手菜。色香味俱全。怎么不说话?” “我很惊喜啊。” “那么吃光。” 想起来她从第一天装可怜说什么无家可归父母离异的骗我把她带进这里后,便立刻反客为主,我几乎不能反抗。我也不知为何。别人羡慕我,有苦自己知。但是慢慢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乱七八糟的日子又持续了一段时间。 “威马逊台风将于今晚登陆,请各界做好防汛工作,市政府呼吁广大人民群众提高警惕,加强意识……以上是今天的晚间报道。”街边杂货铺里的旧电视如是说。这台风再猛也不如我家那“亚马逊”来得厉害。我想。 打开门,她今天是玩装死。 衣服脱了一半,仰天躺在沙发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面部表情还差强人意,可惜脱了丝袜的脚趾扭动着,一只小强一闪而过。 但很快我发现她脸色不寻常。 “不舒服?” “没有。不关你事。” “这两天气候反常,容易感冒,你还是量个体温看看。”我转身拿体温计。 “不要!”她一脚踹来,我马上感觉她软绵无力。 “今天听我的。” 她极不情愿地含着那根在牙刷杯里找到的体温计,恨恨地盯着我,含糊地吐字:“下次……你……烧……我……量……塞……屁眼……” 我无话可说。她的眼眶有点红,大概是发烧的关系。 “38度5。”我皱了下眉,挺严重。 “所以,现在你应该……”我摆出男子汉姿态说道。 “……出去走走。”她突然接口。 “啊?” “没错,好主意。出去走走!”她忽然恢复那不可一世的神气,一跃而起。 夜已深。 我们还在大街上乱晃。确切地说是她在乱晃,我远远跟在后面。这其实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外出,我不愿被误认为她的男友。 “小姐,再乱跑感冒只会加重,快回去吧。”我喊道。 她突然回身奔到我身旁,挽住我的手臂,靠住我的肩。 “喂喂……”我大乱阵脚。 “烦什么,照顾一下病人嘛。” 我斜眼瞧着她,她确实不丑。发质也很好。也许是因为第一次靠得那么近,我感到一阵晕眩。 “Jeffery……”她又低呓起来。我心中一凉。她并不是挽着我的手臂,而是另一个人的。我立刻就想推开她,终又忍住。 “到了!就是这里,一进去感冒就会好了。”她突然停步转身。 是一间酒吧。 在她推门进入,吧台里的几个招待一齐向她打招呼的时候,我明白了那账单是怎么回事。只见她立刻叫喊着奔向一群正在喝酒聊天的年轻人。“Lily”一个肥胖不堪却还穿着比自己宽大的肥仔裤的家伙站起来大声招呼,满脸通红。其他人纷纷向她招手。 她这么快融入这里的气氛使我手足无措。我生平第一次光顾这种场所。我只好拣了一个座位坐下,要了一杯啤酒,远远看着她。只听她放肆的笑声顿时响遍全场。 我不禁叹气,却看见她突然跑到吧台边的OK点唱机旁。 “耶——!嘘——!”那群人纷纷鼓噪起来。 她拿起麦克风,用两只手捧住,合上眼睛。唱的是《流年》。 她真的有一副好嗓子。因为烟酒,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却更富磁性,唱出的是与王菲不同的韵味。我听她骂人已经不下万次,也听过她哼哼哈狗帮的Rap,但这样听她唱歌却是第一回。在吧台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她散发出一种慵懒而随性的魅力。 很美。 她从头到底闭着眼睛,没有睁开看我一眼。我喝了一大口酒。唱完了,在满堂的掌声中她跑回那群人中间,仍然没有回头。我喝完了这一大杯。 我突然想起,莫非Jeffery就在他们中间?我承认我是有些嫉妒的,有这样一个女生为他如此疯狂。我不禁注意起那边的每个人。 “Lily,那边的男孩是你男朋友?” 我一惊,假装喝酒没听见。 “叫过来认识一下嘛。” 我转过头去研究吧台上的摆设。 她竟然立刻就奔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 “走吧!” “不去。”我一挣,没有挣开。看来烧已经退了。 “一定要去。” “我不要。” “可我真的真的很想坐摩天轮。” “啊?” 没想到她说走就走,更没想到这么晚居然还能坐到摩天轮。管理人员的解释是为了让游客欣赏夜景,而且绝对牢固不怕台风。不管怎样我们已在50米高空。 我凝视她。银色月光的照耀下她又显得纯洁恬静。我觉得不可思议。 “你今天很奇怪。”我忍不住说。 “哪里奇怪?” 我语塞,心想平时那才叫奇怪,只是今天又大不同。于是说:“你今天很特别。好像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你。” “嗯。” 我细细琢磨这一声的含义。 “其实今天我第一次在人前唱歌,是我的处女秀啊。” “是吗。唱得很好。” “嗯。” “你的那些朋友……” “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哦?”我略感意外。 “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 我不禁微笑。看到我的笑容,她脸色一变。 “我也不喜欢抽烟。不喜欢喝酒。不喜欢又脏又乱。” 我无话可说。向她笑了笑。 她转过头,突然把手放在门上。 “我想开门。” 然后她又恢复贼忒嘻嘻的笑容。 “我想一脚把你踹下去。” 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3点。反正我已习惯,明天的课上不上也无所谓。她照常把鞋甩飞,外套扔上沙发。接着她忽然一把抓住我: “今晚要不要一起睡?” 我脸上一阵火烧,暗想若刚才的酒劲上涌可不妙,忙强自忍住,转过头去,用一贯的声调回答:“不要。” 我的屁股上“啪”地吃了一脚,所幸鞋子早已躺在电视机上。 “我今天对你改观了喔!”回房前她扔下这么一句。 她又抢了我的台词。 我辗转反侧。 当我醒来时已是中午12点。新记录。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打碎杯子的声音。没有撕破报纸的声音。也没有呼噜声。 她很少这么早出门,也许昨晚顿悟后今天上课去了。 我一如既往地上学、放学、回家。 她还是不在。 直到天亮她还没回来。一连三天。 就像当初莫名其妙地来,她莫名其妙地走了。也许她和Jeffery和好,跟着他走了?也许她竟然是天使?不可能,不可能有如此邋遢的天使。 “很好!”我大声对自己说,“可恶的家伙终于搬走了!”于是我着手整理房间,一切就应该回到开始时的样子。 “喂,你最近怎么搞的?四门不及格,不像你啊,和那女的吹了?” “我说这位同学啊,你缺课五十多节了,想退学么?” “你最近脾气好大,而且身上好重烟酒味!” 我发现我越来越堕落了。自从她不在。独自坐在房间,点了一支烟。学校里没有她的消息。新闻系早已开除了她的学籍。今天我决定去她常去的那间酒吧。 我找到一位上次与她聊过天的招待。 “我确实知道她在哪里。”那小子打量着我,“不过不能告诉你。你不是她男朋友吧?”我一愣,随即抓住他:“当然是!”“哦,那又不同。不过她不会见你。”“你别管,她在哪?” “她在春川路3号。” 春川路3号。 当我在警察的带领下穿过层层铁栏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戒毒所? “患者说她不想见你。她只说给你这个。” 一把古董钥匙,上面有不少锈迹。 我翻遍她的卧室,没有发现类似箱子盒子的东西。 她每天逗留最多的地方。 我在洗手间找到了她的首饰盒。 在这细长的一条楔入的一刻,我感到一丝寒意。从她踏进这里直到离开,它一直都在这里。它装着所有的秘密,装着她的内心。 一切都已明了。 盒子里有三样东西。一小袋白色粉末,一只微型注射器,一张字条。 “根本没有Jeffery这个人。我只是个缺乏爱的傻女人。” 我已经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她也知道我会怎么做。 我会一直等着我的野蛮女友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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