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诗人黑桠兼评其诗集
■左鹏翔
1994年冬季的某个上午拟或是下午,在雁北师范学院(现大同大学)教学楼三楼的走廊中,我和黑桠第一次相遇,谈论的话题是对我获奖诗歌的看法和今后努力的方向。走廊很暗,他的眼睛很亮,但却折射着忧伤。
2001年或是2002年,夏季的一个黄昏,晚霞似火,暖风拂面。我和他相遇在母校的招待所里,那时他显得踌躇满志,一手抽着烟,一手打着手机,时而哈哈大笑,时而点头说好,满面春风(后来才知道,那时的他过得很艰难,是人生的低谷)。晚上我们就住在一个房间,他不停地抽着烟,谈了很多,但仍是那么的无拘无束,真有点“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感觉。早晨醒来后,却发现他已悄然离去,上天就是这样安排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在诗人逝世三周年的今天,诗集《黑桠诗歌精选》在朋友们的帮助下终于出版了,在祝贺的同时,不免有些遗憾,正如史龙跃先生所说,黑桠的过早谢世,无疑是北地诗坛的一大损失。在作者的诗集中,过多的提到“鸟”、“大雁”、“海鸥”、“鸽子”、“布谷鸟”“河”、“河流”等词语,可以看到诗人向往自由的信念和追求顺其自然不受约束的价值取向。他并不喜欢城市,可城市太多的浮躁,太过的虚伪,太假的真诚,太深的伤痕像命中注定一样令他措手不及,所以他渴望自己挣脱外力的压迫,像鸟一样在蓝天遨游,像河流一样欢快地流向生命的终结。可他偏偏是束缚中的浪漫才华,因此他写到了屈原,他笔下的屈原竟然是“乘着五色的马匹,飞翔在美丽之中”。
在诗人偏爱抒情的诗行中,我更喜欢他抒写故乡的诗句,诗人对这块土地寄予了他太多的感情。在《雁北,我的雁北》这首长诗中,他这样写道:“列车在声声长鸣中/穿越了雁北大地/趴在卧铺上的我/忍不住泪流满面”。诗人的离开是痛苦的,离开这块土地仿佛是要剥夺他写诗的权利一样令他心痛。“和苍头河相伴的/是一座古老的城池/我从这里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开始认识/认识一切。”2006年,我曾在苍头河边逗留,那里有诗人熟悉的土地,山川,河流和小妹,有诗人笔下的酸刺,正红的鲜艳。“我不是盼望一场雪,我是怀念我的雁北。”“离开雁北,纵是一尺,也是天涯。”我的忧伤是雁北的忧伤,我的欢乐是雁北的欢乐。”“雁北是不能书写的,雁北是不需要歌唱的,雁北只要有拥抱,雁北只需要回归。”诗人几乎写尽了他对这块生养他土地的眷恋和不舍,诗人写的用情,我却读的悲伤。这首诗写作的时间跨度是一年,正是诗人离开大同前往海南寻梦之时。由于时间跨度原因,诗中有明显的情感断痕和场景的大跳跃,但正是这样的跳跃,表达出了诗人内心的挣扎和无尽的迷茫,也使这首长诗充满了张力和摄人心魂的魔力。
作者对乡土的抒情是充满温暖和忧伤的,《五月的麦地》,《我曾站在河水的旁边》,《油菜花开了》,《想起过去,菊花开了》,《素描一条河》等一批诗歌,无不倾注了诗人的深深的情感。“河从我的院后流过/从我后院的白杨树边流过/河水流过的地方/什么也不带走/只带走烦恼和忧愁。”(《素描一条河》)。“慢慢地让自己在阳光灿烂的山坡上/如野草一样自生自灭/最后是一个漫长的旅途/是我无处靠泊的希望。”(《我曾站在河水的旁边》)。“那群流浪的孩子/有的在疾病中死了/让母亲在熬干眼泪之后孤零零地死去。”(《油菜花开了》)。是诗人对乡土爱的太深,因此这竟然成了一个隐喻和暗示,在写完这些诗歌的十年后,他被这些暗示不幸击中了。
诗人在故乡温暖而忧伤的怀抱中睡去了。“鲜花开满了小路/都有小鸟在自由飞翔/我盼望我能在一条河流中/顺风而去。”(《我盼望我是快乐的》)。诗人在人世停留的最后一瞬,仍然没有忘记他的“小鸟”和“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