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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失的1828
作者:逸薇  出处:  更新时间: 2006年06月18日 
潮湿、茫然、不知所措,都市的很多感觉在作者笔下一点点涸晕而出,我们忘了从哪来,到哪去……


我在酒吧街上彷徨,一家挨一家的小屋流光溢彩。我感到无所适从,仿佛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走来的人,白的衬衣,白的裙子,脚下镂空的白靴子可笑地在初秋的夜晚跃动。
路旁三三两两坐着一些染了黄发的年轻人,他们冲我吹口哨,对我议论纷纷
我回过头去,想回馈给他们一点笑容,可是我笑不出来,在他们眼里,我严肃得像一尊石雕。我不允许他们进一步地骚扰我,我抬高了头,骄傲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目光掠过“身后”那莓红色的灯幕,半空中飘来了1828的店招。它是那么不起眼地悬挂在我头顶上,原木色的牌子上深深地嵌着几个黑色的数字:1828。门口两个黄头发的大男孩热情地向我招手,他们的微笑似乎都带着前卫与辛辣。
我茫然地站在惨白的路灯底下,有那么短暂地一瞬,我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我一抬头,楼上幽幽暗暗的窗格子里,有一个人在看我,我知道,那是小白
我的腿异常沉重,就像绑了两个沙袋,我在黑夜里练习跨越。我已经很久没有跨越了,跨越障碍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可我做到了,我跨进了1828的门,越过一道原木屏风,上了楼梯。阁楼靠窗的地方,小白慵懒地斜靠在墙壁上,手里举着一罐啤酒向我微笑。
来,过来坐。他对我招手。
我又一次地无所适从,小白身上松松垮垮的体恤和我的白衬衣形成了多么大的反差,而我手上,还拎着一个老式的皮挎包。
你怎么现在才来?他把手兜在我的肩膀上,往他那边揽过去,我的身体失去重心倒向他,我的脸靠在了他的肩头上。就这么容易吗,我轻易地就靠在了一个我不太了解的男人身上,虽然,我很早就认识他。小白拿起手机看了看,说,都快九点了。然后取走了我手上紧紧捏着的挎包,放在他身旁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上。我嘟囔着说,加班。
你不要命了,总是加班。他用手背摩挲着我的脸,说,吃饭了吗?
吃了。我不能让他知道我还没有吃饭,我不想浪费时间让他带我去找地方吃饭,这样做无疑是很愚蠢的,我需要一点点浪漫,我的浪漫是不需要人间烟火的。
想喝点什么?
这个。我指指桌上的啤酒,其实我不胜酒力,唯一一次喝多了酒,是在结婚的那一天。
小白高兴地笑,对阁楼下喊道,阿伦,再来一些啤酒。
楼梯上咚咚咚跑上来一个黄头发的青年,麻布体恤,破洞挑须的牛仔裤,他用红木托盘托着几罐啤酒,饶有兴趣地打量了我几眼,说,小白哥,她是你女朋友吧
小白笑得很灿烂,说,是!
他说我是他的女朋友,我没有揭穿这个谎言,他说是,那就是吧,虽然我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一个小女生,不太成熟,家境贫寒。我不知道小白为什么要约我来,又把关于他女朋友的事情再告诉我一次。我没有耐心听下去,要知道讲故事的人一旦决定要把一个冗长的故事讲给另一个人听,那就得挑选好时间,地点,我想要的是在洒满阳光的夏日,在有轻柔音乐的咖啡厅里,而非这样昏暗的一个小酒吧。
小白断断续续地讲完他和他女朋友近段时间的生活,整个过程中,我没有搭言,我不想说话,因为在他的故事里并没有我的影子,他和她分了合,合了分,她背信弃义,他优柔寡断。我不能妄加评论她的对错,我也不想说小白这段感情是不是值得同情。我不说话,只是想给小白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让他感觉我不是个背后说人长短的尖酸女人。
小白下楼去买烟了,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路上过往的行人,他们从从容容地低头前行,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这个小小的酒吧阁楼上,有个女人在偷窥他们。
不远的地方,江水发出细微的流淌声,在初秋的夜晚显得有些寂寞,江边的花园里静悄悄的,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繁华,偶尔走过来一两个人,口中的轻言细语在空旷中竟变得惊人的响亮。
我很少来到这里,在我的想象中,在酒吧街的地盘上,青草总该是茂盛的,树是细密的,酒吧是喧哗的,人也是绽放的,就像花朵一样,年轻地绽放着。可事实并非如此,我发现来到这里的人各怀心事,他们是萎靡的,像凋零的花朵,萎靡不振
初秋的夜晚其实还很热,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变得更加地燥热起来。小白回来了,买了一包女士香烟,我说,怎么你抽女士烟?
他又笑起来,说,女士烟不太冲,很柔和。他的眼睛望向我,在烛光中波光粼粼。
我心里一动,玩弄着杯子里的蜡烛,看它们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就像流泪一样。小白熄掉香烟,轻轻握住我的手,说,玩火的女人,过来,坐我腿上来。这句话像颗巧克力一样,甜得发腻。我想,我要真是他的女朋友该有多好。我回头向四周望望,阁楼上统共只有三个桌子,邻桌坐了一对男女,男人中年发福,女人二十出头,我想他们一定不是夫妻,是夫妻就应该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电视,吃宵夜。除了他们,我还看得见阁楼下层的吧台,吧台前面的独脚吧椅上坐着几个买醉的女子,酒红色的头发披在肩上,妖艳得冒着火花。小白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说,那些都是坐台小姐
我惊异地缩回我的手,它已经被他握得发烫了。我问,你常常来这里吗?
嗯,经常。小白说,我不开心的时候就来这里,也带女朋友来。他倒是坦白,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我突然莫名其妙地嫉妒起来,我恨那个女孩子把小白的心偷了去。我从凳子上站起来,跨过去坐在他的腿上。我感觉小白的腿不自然地闭拢了一下,他的腿部肌肉有些紧张,似乎我的重量让他承受不起。我坐在他的腿上,背对着邻桌那对情人,我不想被他们记住我的模样,因为我的白衣裳和长头发太打眼,在黑暗里,我始终像一个结着愁怨的鬼。
我缄默,小白也不说话,两个人静静地保持着这种姿态。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一直面对着窗户外面婆娑的树影,路灯下那两个身兼迎宾职务的黄头发男孩坐在自行车上嬉戏,他们嘴里叼着烟,正在愉快地交谈着什么,说着说着,又互相追逐起来。我想从今往后,我会成为他们话题中的一部分,因为小白是这里的常客,而我是他的新女朋友,虽然我并没有承认。或许我在他们眼里会比小白的旧女友差许多,因为我没有穿牛仔裤,举止太过优柔,像个女鬼,从1828那个年代来的。
小白扳过我的脸,借着窗外的路灯和屋内的烛光,把我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我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跟他在一起过,多年以前,在我请他帮我扫描照片的那一天,或许他就已经把我看仔细了,因为照片上的那个我,明媚如阳光。而现在的我,脸头发也都憔悴。
我在他心里吗,我寻找着他的瞳孔,他在笑,他为什么要笑,这种时候,他居然会笑,难道他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我忽然感到嘴里异常干渴,小白递过来一罐啤酒,我抱着它,像喝可乐一样咕噜咕噜地灌了下去。小白的手搂在我的腰上,我没有勇气推开他,他的手很烫,我感到一股温暖在我的腰间慢慢地往上爬,在我胸罩的后带上停留了半秒钟,又滑落了下来。小白是如此镇定自若地在邻桌那对情人的眼里顶风作案,他的手法娴熟得令我吃惊,我的嫉妒在胸口疯狂地滋长,我恨他常常用这种手法跟他的女朋友耳鬓厮磨。
小白轻轻地在我耳旁吹气,把我的耳朵弄得痒痒的,我不自觉地把头缩了缩,说,你真坏。
小白的手在我胸前拨弄,问,人家说,女人都喜欢坏男人,你难道不喜欢吗
我慌乱不已,颤抖着说,不喜欢。同时,我胸前的纽扣被小白解开了,他的手伸了进来,捉住了我的一只乳房。可是,我很喜欢你。他在我耳旁呢喃。我娇弱地靠在他胸口,我的乳房在他的手掌心里像一只尖尖的小桃子,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我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迷乱得不能自已,小白的手伸到了我的裙子里,手指头在我的腿上轻挠,痒痒的。我像在梦里,混蒙蒙的一片,墙上的涂鸦突然活了过来,在我眼前横七竖八地飞舞,一个尖利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哟,小白,带女友来玩啊?我猛然从梦中惊醒,忙乱地拉扯小白的手,小白在笑,他一直在笑,我在他股掌之间奔走,怎么也逃不出去。
面前立着一个黑衣女子,嘴上叼着烟,手里端着玻璃酒杯,她看我的目光很犀利,像是要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看清楚。她对小白说,你失踪很久了,最近好吗?还跟她在一起?
小白说,分了。
噢,她口气有点惋惜,说,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刚。
她看我一眼,有点敌意,说,小白,这是你的新女友吧?
小白拉过我,说,你看呢,我们合适吗?
她怔了怔,瞬即大笑起来,说,不错,不错,挺合适的,她看上去好单纯,哪像我们这些人,成天混迹于此。她与我面对面,我看得见她长长的假睫毛,她问我,你肯定觉得我们都不是好人吧?
我跟小白的那一幕恐怕早已被她看在眼里了,我有些尴尬,像低头认错似的摇摇头。其实还用问吗,连我自己都否认自己是个好女人,更何况,还弄了一身混浊的气味。我不仅不喜欢这里的人,也不喜欢这种矮胖的玻璃杯,我怀疑它们从来就没有洗净过,杯口有一股异己的口水味道。这个女人的笑声对我来说是一种嘲讽,出没于这种地方,穿黑色衣服是绝对正确的,那样就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好奇。而我,一身的白,没有人会赞美我的洁净,我洁净吗?我让小白摸到了乳房。
她靠着背后的一根柱头,把脚翘在桌子上,问我,你多大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我看上去像二十四五的女孩子,年轻,纯美,她绝不会知道我是个离了婚的三十岁少妇。我正在犹豫着该怎么回答她,小白抢在我前面说,她比我小一岁。我感激地笑了,有点苍凉,比我小一岁的小白,还是怕了世俗的偏见。
她笑起来,咬着烟说,嗯,不错,蛮般配的,我祝你们幸福啊。她端起酒杯,向我们致意。
我能幸福吗,我和小白是两个世界的人,小白是个整天倒腾着贝斯的摇滚青年,他的生活是被重金属音符充实着的,而我,骨子里浸泡着风雅颂,却时常感到时空里无限延伸的空虚。
我突然有些厌恶对面这个女人,她莽撞地打扰了我和小白缠绵的约会。
我说,我不会喝酒。
没关系,那我和小白喝。看样子,她根本没当我是小白身边一个重要的人,我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影子,一个白色的幻影。
她把烟圈吐向空中,悠悠地说,小白,你还记得虫虫吗?
虫虫?怎样的一个名字,是男是女,跟小白有关吗?我在一旁猜想。
记得,怎么,有他的消息吗?小白说,一边翻看着手机。
小雅那件事以后,他去了丽江。
小雅那件事?我想,小雅死了吗,为情所困?或是在酒吧被人强奸了,虫虫一定心痛不已,就此离开了这个城市。
呵呵,小雅爱上别人是迟早的事情,他们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他也用不着那么伤心。他去丽江发展,那倒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丽江的酒吧应该比这里更赚钱。小白说。我松了一口气,原来小雅只是爱上了别人。
趁他们谈话,我两手支撑在小白的腿上,从他的身旁抓过自己的挎包,我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竟然有六个未接电话,全是阿涛打来的。还有几条短信,他问我在哪里。我感觉得到阿涛的焦急,我甚至看得见阿涛那双忧郁的眼睛,可是,我却轻轻地关了机。我不想告诉阿涛我的行踪,我是个不会撒谎的人,要是他知道我和小白在一起,他会很伤心的。我没有真正当他是我的一段新恋情,我在等待中犹豫,在犹豫中嬉戏,我像只捕捉猎物的豹子,捉住猎物后一定要先放了它,让它在垂死的恐惧中再一次感受到自由的快乐,然后我又一次扑到它身上,撕咬它,让它痛苦。阿涛不是我的猎物,他只是个比我小四岁的男人,我无意于他的痛苦。而小白,也不是我的猎物,跟他在一起,完全是因为我很寂寞,他也很无聊,一个无聊的人遇到一个寂寞的人,应该感谢上天赐予的良机。
我在小白身边不说话,他很快就感觉到了我的不悦,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对女人说,凤姐,对不起,我跟女友有些事情要说。凤姐知趣地打着哈哈,说,小白,有了新女友可别忘了凤姐哦!末了对我说,我觉得像你这种乖乖女,不属于这个地方
小白欣赏地看着她的背影,对我说,你别在意,她就是这种口无遮拦的性格,直爽。我又一次不悦起来,这次不是嫉妒,而是仇视,这个女人就像一个站在街边拉客的妓女,把满腔的油滑与风尘全都泼洒在小白的身上。这样一个连说话都喷着蜡黄烟色的女人,小白竟然很乐意跟她交往,这一刻,我猛然发现他竟是个如此滥情的男人。
她多大岁数?我问。
三十好几了吧。
凤姐,她也配这个称呼?我不自觉地向她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这个动作很细微,却还是被小白捕捉到了。他拉着我的手,说,好了,好了,别小孩子脾气,她都走开了,你还生气。
你怎么知道我在生气。我没好气地说。我知道我此刻很矫情,我凭什么对小白发脾气,我跟他只是一对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我怎么不知道,我也烦她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啊。
二人世界,我脑子里浮现出阿涛那可怜的模样,他蜷缩在床边上,满面泪痕,手里握着手机,已经疲惫不堪地睡着了。他在等我的消息,可是我并没有给他消息。我都忘记了我是谁,只知道小白在用力吻我,他嘴里的香烟味道就像我小时候在校园里点燃枯树叶的气味,我很喜欢那种味道,香浓,刺激,不自觉地就想深深地呼吸。他的舌很湿润,在我的口里慢慢滑动着,撩拨得我的心像是要跳出胸腔来。我狠狠地用我锋利的牙齿咬了他一口,我要给他留下一点痛的记忆,哪怕一点点。我知道此刻我的脸一定是绯红的,我的皮肤变得滑不留手,今晚,我想跟小白一起度过,只跟小白。
我闭着眼睛享受小白带给我的浪漫,小白的手机却在桌上震动起来,接着,西班牙斗牛士那欢快勇猛的旋律在夜晚的酒吧里响起,对我来说,它更像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它会让小白离开我,而我又会重新回到寂寞的身边去。
小白把头伸向窗外,说,有什么事吗?你在哪里?那你等我吧,我马上回来
不用说我也知道是他女朋友打来的,藕断丝连的事情我见得多了。小白无可奈何地解释道,她在我家楼下等我,要去搬她的东西。
她的东西?我仿佛看见他家里的床了,皱巴巴的床单,一床被子里裹着他和他的女朋友,他们在嬉笑,在翻滚。书架上放着他和他女朋友的亲密照片,他蒙着她的眼睛,要她猜猜他是谁。她释放出的笑容是有感染力的,嘴角两边露出的小酒窝就盛满了他最爱喝的酒。
她住在你家里吗?我问。
嗯。
小白,我惆怅地说,你跟她睡一张床吗?
小白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可笑的笑话,说,这种事情还用问吗?我都二十九了,我要是跟你说我没有,你会信吗?
我愕然地沉默了,胸间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我的心,我不赞成女孩子未婚同居,我认为那是在作贱自己。小白跟她同居,但是却又无情地跟她分手,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坏男人。我想我该替那个女孩子担任起复仇女神的角色,我要惩罚他,要让他变成我的猎物。
不,我突然撒着娇,紧紧扭住他的臂膀说,我不让你走。
小白叹了口气,不忍地说,那我再坐一会儿吧。他爱怜地看着我,让我心里又一阵一阵泛着快乐的涟漪,我很犹豫,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最终能有什么后果,我感觉到小白的心已经飘移走了,他在想他女朋友此时是怎样落寞地站在他家楼下的树荫底下,惆怅地徘徊着,她怎会没有他家的钥匙,这是不可能的,她在说谎。这个女人太有心计,她故意打电话给小白,说她要回来,这样一来,小白就不会把另一个女人带回家了。一定是的,这个女人很了解小白,他是永远不会寂寞的,他的身边总是有另外的女人相伴,他是不会轻易想起她来的。
   我胡思乱想到了极点,把桌上的啤酒喝了个精光,我站起来,腹中沉甸甸的,有些难受,我说,我要去洗手间。小白在我身后担心地叫道,阿伦,你看着点,别让她摔倒了。我很想笑,阿伦凭什么看着我,难道他跟着我走进卫生间?
我走在吧台的一角,大叫了一声,抓流氓!我看见所有的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对我的喊叫无动于衷,酒吧里永远都是闹哄哄,忙碌碌的,有谁会注意到一个影子的存在。我看了看门上的高跟鞋,推开了卫生间的门,两个红发的小姐站在洗手池边紧紧地抱在一起,久闻未见的同性恋生活竟然在这里被我撞见,我惊讶而兴奋地叫了一声,但她们乌红的嘴唇仍然滋润地粘在一起,黑长的睫毛半闭着,很陶醉的样子,丝毫不理会我的尖叫。
我在梳洗台的镜子面前呆站了半天,惊魂未定,然后,我疑惑地踢开了一扇门,里面站着一个正在脱连裤丝袜的女子,被我撞见了,她有些犹疑地停止了手上的活路,她看着我,有些气愤,我说,对不起。我奇怪自己连走路都像是在云端飘浮,竟还能说出一个对不起来。她不耐烦地白了我一眼,继续脱她的袜子。
我认为如果不是嫌热的话,那她一定是脱掉袜子上吊,丝袜韧性好,用它上吊是百分百的好工具。我蹲在她隔壁想着,从地面瓷砖的反光里看得见她模糊的身影,她慢吞吞地,脱了半天才脱下一只腿来,然后光着脚丫站在地上,又脱另外一只腿
地上很脏,小姐。我不停地打着嗝,在隔壁敲着木板对她说。我看见她不动了,她在想我在跟谁说话。我笑起来,笑得很大声,我感到有点滑稽,我恐吓地说,我说你呢,听见没有。我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腹中早已不再有饱胀感觉。
她没有吭声,又开始悉悉索索地脱,我有些头重脚轻,站立不稳,我差点倒在马桶上,心里止不住地恶心,我对她说,我想吐。
神经病。她说。
我咯咯笑起来,说,你说对了,我是神经病,我会杀人的,你怕不怕?我跌跌撞撞地重新走回到隔壁,有些神经质地扶着门看着她。她刚好脱完丝袜,看见我那可怖的样子,怕得要命,连忙夺路而逃。
胆小鬼。我说,走到镜子面前,灯光下,我的脸上其实是泛着幸福红霞的,我把头发拢了拢,清水出芙蓉,我不用化妆也照样那么美。
接吻的小姐还在拥抱中,我对她们说,愿你们的爱情永垂不朽。
神经病。她们骂道。
既然都说我是神经病,那我何苦把自己假扮成天使般的淑女,既然我愿意跨进这扇大门,我就是甘愿接受了这里的一切。
入乡随俗,我不是不会堕落。
我扶着栏杆回到小白的身边,抱着他的手臂说,你别回去,带我去你家。
这怎么行,她在等我,你乖,听话。小白的声音很疲倦。这也难怪,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他难免会觉得心力交瘁。女人很难缠,他是应该知道的,他这是自作自受。
我不管,我就要去你家。我说。我要去看看那个已经被他抛弃的女朋友,她为什么一定要对他死缠烂打,纠缠不休。难道爱情都要这样落入俗套的反反复复吗?我决定要把她比下去,要把她羞辱一顿,然后赶她走。
我送你回家吧,你喝太多了。他扶我站起来,我又滑到了地上,我头晕,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但是神志却是清醒的。你看你,已经喝成这样了。小白怨道。
是你让我喝的。我笑起来,他能拒绝一个神经病女人的凄美笑容吗?我病了。
是是是,是我让你喝的,我真不该带你来这种地方。他忧郁地说。
我心里顿时变得好快乐,在小白的心目中,我是不属于这里的,他说“这种地方”,那就意味着他也觉得这种地方不太好,这种地方是肮脏的,在暗夜里随时有可能潜伏着邪恶的欲望。带我去你家。我仍然不依不饶地念叨着。
不行,我送你回家。他终于把我的一只手架在了他的肩上,对阿伦说,记账,下次我来结清。
下次给他加利息。我对阿伦说。
阿伦笑嘻嘻地对我挥挥手,说,姐姐真会开玩笑。他叫我姐姐,他看出我的年龄了?我啐了他一口,借机装疯卖傻道,谁是姐姐,我比你小呢,叫我妹妹。阿伦一愣,又机灵地改口道,妹妹再见,欢迎下次再来。我说,好啊!阿伦真乖。
我瞥见小白眉头紧锁,他扶着我走到草地上,就放开手四处招出租车。我很乏力,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凌晨的草地在不断升起白雾,湿漉漉的,露水浸湿了我的裙子,冷冰冰地贴在我的皮肤上。我感到一阵心绞痛,我用力抓扯着青草说,那么,带我去宾馆,我要去宾馆。
小白说,可是我没有带身份证。
我也没带,我从不带。我说,心里反而感到十分可喜可贺,小白不敢带我去宾馆,证明他并不是那种完全堕落的男人,他对我还是负责的,我在他心目中一定有相当重的分量。
那你回家吧,我帮你叫个出租车。他说。
不,我不回去!我叫道。天已经蒙蒙亮了,路上已经有人在晨跑。我怕是熟识我的人,连忙把头低下去,说,我宁愿去宾馆,我不想回家。
那个家冰冷冰冷的,像个墓穴,我就像清晨必须回穴的鬼,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黑暗中去。
小白无助地看着我,说,可是,她在等我。
她?我酸溜溜地说,那你走吧,不要管我。
那怎么行,我不放心。小白说。
我立刻伸出手来,想叫他拉我起来,他没有动弹,仿佛我是个烫手的山芋。
小白,我说,我很冷。
小白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抱住了我。
我把头埋在小白的胸口,感觉自己真的很冷。小白身体很棒,在寒风中,他露在短袖外面的手臂竟还是温暖的。我缩在小白的怀里,想起他那可怜的女朋友,也还在寒风中等他回家,他的夜不归宿一定让她非常难过。
是我,我说,是我故意不让你回家的。
小白低头惊诧地问我,为什么?
因为我嫉妒,我哭起来,我很孤独。
小白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并没有嫌弃我一夜没有洗脸,脸上满是酒精,灰尘,油垢,而是把我的脸捧起来,用嘴一点点地啄我脸上的泪,他想要把它们啄干净,让这张脸更像个天使。然而,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心碎,我想象着他跟他那女朋友破镜重圆的样子,他也像啄我脸上的泪一样啄去她脸上的泪,或许他更乐意那样对她,因为她才是让他心动的女人。而我呢,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陌生玩伴而已。
出租车,小白咬咬牙,给我招来一辆出租车,是个女司机,他认为这辆车对我很安全。他用力抱了抱我,然后帮我打开车门,我乖乖地上了出租车,但是并没有忘记从小白手里拿过自己的挎包。我是清醒的。
透过车后窗,1828像一座森林里的古堡,在我身后越变越小,逐渐隐没。
我看着小白在江边小路上狂奔,我知道,穿过小路,路那头是他的家。他在奔向那个属于他的女人。
我的眼睛有些模糊,我一不小心糟踏了自己,我从高空堕落下来,落在了1828的屋檐下,门口的黄发青年咧着嘴冲我笑,我稀里糊涂地被他们捉进去,浸泡在酒里,制作成了橱窗里的标本。我站在橱窗里,嘴上满是酒红色的吻,无数暧昧的眼神在我身上环绕,小白的双手从我胸前抚过,然后他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了。
我打开手机,上面有无数的小信封在闪动,那是阿涛的心跳。我咬着嘴唇,感觉嘴里有一股麦芽发酵的味道,我深吸一口气,对女司机说,调个方向吧。
这是个星期六,天气看来不错,到了阿涛的家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漱口,刷掉1828的气味。然后洗个澡,洗得干干净净的,穿上阿涛给我买的睡衣,正大光明地抱着他,睡一个安稳觉。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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