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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岸·彼岸
作者:西陵下  出处:  更新时间: 2006年06月18日 
我在寻找,又在遗忘,努力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我怕当我白发苍苍的时候,无法面对我的灵魂。不经意间,一种心痛弥漫到心头。(网友评)
    
   每个人都在忙,要么忙着活,要么忙着死,只有这两种选择。
  ——《肖申克的救赎》
  
  (一)
  《北非谍影》: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城市,城市里有那么多酒吧,她却走进了我这一间。
  
  臻生遇到木颜的时候,穿着白色的纯棉衬衫,端了杯柔和的苏格兰威士忌,坐在“森林”酒吧的角落。绚丽的色彩在他身周旋绕着,像一条条光亮的彩带,只是与他柔和的脸有些不大搭配。臻生拨弄着手指上的戒指,璀璨的,如同一个琉璃的梦,然后,臻生看见木颜穿着一身桃红的长裙走了进来。
  那是个眼角眉梢有着无限风情的女人,挑染着橘红色的头发,手上拎着的奶白色皮包上下跳跃着。木颜走向吧台,皮包搁到褐色的桌面上,纤细的手臂轻轻地支着,然后和老板瑶瑶欢快地交谈起来。瑶瑶是臻生的大学同学,毕业的时候大伙忙得焦头烂额地找工作,她却不声不响地找了个好老公,一时间人人羡慕。臻生却有点心痛,那个喜欢他四年却又被他拒绝了四年的女孩终于离开了他。瑶瑶的老公是个商人,常年奔波在林林总总的城市,周旋在各色各样的女人周围。瑶瑶结婚没多久,便开始了寂寞深深锁春闺的日子,后来,在瑶瑶的多番劝说下,男人出钱开了这家“森林”酒吧。瑶瑶说,森林再大,我只取一木。这话是对臻生说的。
  臻生。瑶瑶向臻生招手,银亮的手链闪闪发光。臻生笑了笑,端着酒杯走了过去。臻生就站在木颜的身旁,斜着眼便看见她白皙的皮肤,还有耳垂上亮得刺目的耳钉。
  瑶瑶往臻生的杯里添了些许绿茶,笑吟吟地说,臻生,给你介绍个美女——木颜,作家。然后,又跟木颜打趣,臻生可是宁城的“名记”!
  你好,木颜伸出手,桃红的指甲上竟然描上桃花朵朵。臻生轻轻握了一下,柔软得像木棉花。木颜要了杯红葡萄酒,微微荡漾着,猩红的汁液缓缓地凝在玻璃杯上。三人便隔着高大的金属柜台欢愉地喝开了。那天的瑶瑶特别开心,喝得微醉,说了很多胡话。她说,像臻生那样活着多好,自由自在,不像自己成了笼里的金丝雀。又说,木颜也好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那么那么广阔的天空啊……瑶瑶说着,便糊里糊涂地睡了。臻生听着她的话,心里头酸酸的,这都是她的选择,拿自由换了无忧无虑的生活,不比自己每天风吹日晒的,只能混个温饱。臻生抬起头,看见木颜的脸,幽蓝的灯光下清冷的,仿佛有泪的痕迹。臻生想,也是个有着故事的女人吧。安顿好瑶瑶,便回去休息了,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这以后,臻生跟木颜有过几次短暂的接触,都是工作上的问题。木颜在臻生负责的版块上发了几篇文章,是些小资的东西。臻生不喜欢,却也佩服木颜,把文章写得那么精致,像是女子精心描过的指甲,华美奢侈得令人心痛。大概有二十来天了,木颜没寄过稿件来,臻生心里竟然觉得空荡荡的,仿佛少了什么。臻生有些惊讶,自己不会是爱上了那个桃红色的女人吧。
  忙里偷闲的时候,臻生喜欢看些电影,记得一部片子,《北非谍影》。有些混乱的场景,然后一个哀怨的女人说,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城市,城市里有那么多酒吧,他却走进了我这一间。臻生心底忽然颤动起来,这个城市有那么多酒吧,她却走进了“森林”,是的,森林,两个人的森林。后来的很多日子里,有木颜或者没有木颜,臻生的QQ头像闪动间总会伴随着一行字:两个人的森林。

  (二)
  《重庆森林》:你每天会和很多人擦身而过,你对他们一无所知,可是,有一天,他们会成为你的知己或朋友吗?即使最接近时候的距离只有0.01公分。
  
  时光依旧像流水,带走着已经遗忘或者即将被遗忘的记忆。臻生想是陷入了一个谜一样的梦,在每个清晨黄昏,想着木颜桃红的长裙、桃红的指甲。读到木颜精致得如琉璃般忧伤的文字时,臻生的心总会不断地收缩,仿佛美人迟暮,年华如水。臻生无所事事的时候,总会去猜想木颜身上的故事,想着想着,好似看见木颜眼角眉梢的风情涟漪一样荡漾开。臻生心里又有些害怕,担心木颜就这样匆匆地成为他生命里的过客,恍恍惚惚间连痕迹都不会留下。臻生开始频繁地往“森林”跑。
  瑶瑶继续做着她的金丝雀,再也不是那个站在香樟树下,穿白色百褶裙的小姑娘了,多了几分初为人妇的风韵。臻生很害怕现在和瑶瑶的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是总管不住自己的脚,臻生心里明白,他只是想再看看那个桃色的身影。瑶瑶却不明白,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臻生,做着她的贵妇人梦。从第一次见到瑶瑶,臻生就明白,这个女人的爱好比细水长流,不会汹涌不会泛滥,可是会无穷无尽地流淌下去。
  再次遇到木颜时是个黄昏。桃红底色的棉质长裙,印着细碎的淡黄色的花,长长的流苏,头发间闪烁着银亮的发夹,粉色的眼影,皓腕间一串绿白相间的水晶手链。木颜的眼圈有点红,像是哭过,看见臻生坐在角落里,便点了杯鸡尾酒摇曳着走了过去。
  臻生。木颜自然地坐到他对面。两人便不声不响地喝开了。直到灯火阑珊,直到人去楼空。瑶瑶陪着些太太们打麻将,学会了这一国术后,瑶瑶更一步走近了贵妇人。
  木颜,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回去。我去你那边看看。
  臻生愣了片刻,终究带着木颜回去了。臻生住了间一室一厅的房子,天蓝色的床单、被褥,像是一泓清泉。阳台上有风铃,照旧是天蓝色的,风过的时候,丁丁当当地响。臻生泡了杯茉莉清茶,木颜捧着杯子,纤细的十指交合在一起,一抹淡淡的烟气袅袅而出,像是天边的云,又似远处的山。
  有家真好。木颜说着,眼角有泪欲流。
  木颜。你没有家吗?话刚出口,臻生便后悔了,拿起一个淡蓝色的小布垫上下抛动。木颜的视线却被床头的照片牵引了。
  全家福?木颜轻巧地擦相框上的灰,落寞地说。你长得像你母亲,眉毛眼睛特别像。臻生坐到木颜身边说,这是我哥哥,冬生,他像我爸爸,比我壮实多了。小的时候哥哥最疼我,为我没少挨过揍。
  臻生笑吟吟地说这些往事,木颜的眼泪却簌簌地流个不停。
  木颜,你怎么了?
  木颜不说话,亮白的牙齿仅紧紧咬着薄薄的嘴唇。臻生心疼起来,把木颜搂到怀里,手温暖地拍着她的背。
  我父亲死了,他终于死了!臻生听得很清楚,木颜说,她父亲终于死了。臻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刹那芳华,像是红颜弹指老去。木颜的泪浸湿了臻生的白色衬衫,她的声音却透过衬衫浸湿了臻生的心。
  你父亲?臻生小心翼翼地说,却发现木颜在这个炎热的夏天的发抖,身上冰一样冷。
  抱着我,抱着我,好吗?
  两人拥抱着,蜷在床上。窗外的夜风沙沙地响,如同流火飞过天边。木颜静静地说着她的过往,她把关闭了多年的心扉向这个干净俊秀的男人敞开。木颜说,我的家在农村,是个叫柳河湾的很穷很穷的村子。村里人沿着柳河一溜烟地盖着房子,都是些平房,红裸的砖块青灰的瓦,偶尔一两间用石灰粉刷过的已是村里的富户了。村里人世代靠着柳河活着,没有柳河就没有柳河湾人的延续。
  木颜像是回到了过去,流水一样说着辛酸。臻生搂着她,冰凉冰凉的,如同秋天里的琉璃,美丽却易碎。
  
  (三)
  《阿甘正传》:Momma always said:
    Life i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Forrest.
    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nna get.
    柳河上唯一一座桥有些年代了,石栏杆被村里孩子们摸得滑溜溜的。石桥下的第四户便是木颜的家。木颜出生的那年夏天特别热,柳河的水蒸得快差不多了。中午的太阳火辣辣的,大人们都躲在屋子里不愿出来,只有小孩还在院子里玩!木颜有个哥哥,那年四岁,生得白白胖胖,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圆溜溜的,煞是好看。那天两声啼哭几乎同时惊醒了石桥下第四户人家。木颜降生的哭喊,她哥哥撕心裂肺的惨叫。
  木颜躺在臻生怀里说,我的出生给哥哥带来了不幸,他的一只眼睛就是在那天下午瞎去的。父亲说,我是丧门星,木颜冷笑着,母亲说,我是讨债鬼。我就在他们的白眼和气恼中长大。
  臻生看着木颜坚决的样子,握紧了她的手,一顺溜地从她的水晶手链上滑过去。木颜,其实不幸的不是你哥,是你。臻生想象着被家人当仇人一样痛恨的处境,想象着冬生没日没夜地仇视他,忽然明白木颜所承受的,那种沉闷得透不过气的压抑,那种亲情不在的苦楚。
  有时我们不得不相信命运。生命本来就是在一连串错终复杂的变化中冒险。世事像许多架织布机,我们总被命令着从那密密的针梭间穿过。我没能穿过第一个针梭,便接二连三的被深深刺中。我五岁时的夏天,父亲在外纳凉时,院子早已破落不堪的墙倒塌了,砸断了腿。此后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经常酗酒闹事,打骂木颜。
  上学后,木颜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一个叫诗歌的东西。她喜欢顾城的诗,把它写在日记里: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在学校的日子并不绚烂,那时的她像个没有发育的豆芽菜,学生年代,容貌并不出众的女孩很难引起别人的关注。木颜便像灰姑娘一样躲在暗处偷偷地活着,直到有一天,她的视线发现了一个清朗的身影。他是小良,木颜班上一个忧郁的男生。木颜的日子便开始有滋有味了,躲在角落里看小良清朗的样子,看他笑起来的明朗与纯净,看他微黄的头发泛着华贵的光芒,感觉他周身散发着的太阳的味道。
  臻生,那是我第一次爱上一个人,那次也让我知道,我体内流淌的不是血,是火焰,会焚烧一切的火焰。臻生笑了,他早就知道木颜是那种爱上一个人便不顾一切的女子,哪怕伤得遍体鳞伤。这种爱是臻生不能承受的。
  木颜是在一个中秋节向小良表白的。
  那夜,处处泛着月华的光晕。古老的校园砖墙上,青藤萌动,绿森森的,风过的时候掀起一片漩涡。孱弱的木颜靠着一颗碧桃树立着。
  臻生,你不知道,我们那个校园里栽满了桃花,春天的时候桃红一片,漂亮得像掉进了梦里。臻生忽然明白了,木颜为什么总喜欢穿桃红色的衣服,连眼影都是桃红的。那些满天纷飞的淡红色桃花瓣下,一个面容明朗纯净的男孩,眼角有些忧郁胆怯,让人心疼。那些画面是美丽的,深深烙在了木颜的心里。
  那夜的风放肆地吹,拂过她的脸庞,吹开她干燥的头发。然后,干瘪瘦小的木颜看着小良一点一点地离去,温柔的身影消融在夜的深处。那时的木颜该是怎样的心痛,她彻底的被世界抛弃了。其实,从出生到现在,15年来没有任何人相信过她,痛爱过她!
  木颜在一夜之间成了个笑话,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里肆意地传播。那些传言中,木颜成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女生。木颜却如同平常一样上学放学,一样看着校园里的碧桃花开,看那一簇一簇的艳红随风乱舞。一个季节过去了,桃花片片地零落,落在水里,落在木颜的心里。
  不算笨的木颜考上了高中,结交了一大堆狐朋狗友,呼风唤雨,俨然一黑帮老大姐。高中的校园里没有桃花满天,没有小良温柔的脸。木颜像蜕变的蝴蝶一样,光彩照人起来,穿简单的衣服,不施粉黛,引来一堆堆扑蝶的男子。木颜谁也不理,安静地读书,想靠着自己的能力摆脱家庭的阴影。
  臻生,生活就像盒子里的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会尝到哪种滋味。木颜搂住臻生的腰,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木颜再次看到小良,是在高三会考后。他还是那样清朗只是俊秀的脸上多了份刚毅少了份幼稚。木颜没有走上去跟小良说话,她只是站到街旁看小良静静地从面前走过,像小溪注入大海一样,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平静的木颜竟觉得心里冷冷的痛,泪不由自主的流下。
  高考前夕的一件事情让木颜彻底恨透了那个家。
  木颜的哥哥瞎了只眼睛,快30了还没娶到老婆,好不容易相中了一家姑娘,人家却提出让木颜嫁过去换亲的要求。那姑娘的哥哥是个瘸子,30多岁。那个夜里,全家人围着木颜商求,木颜的母亲老泪纵横,父亲拍桌子拍板凳地叫号着。木颜只是铁了心地不答应,任凭父亲手中的棍子一下一下地落在身上。
  臻生,我怎么能屈服呢?我似乎一下子觉悟了,爬上火车,44个小时后来到了云南。

  (四)
  《霸王别姬》:说好是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
  
  第二天的阳光透过透过窗户照在床上。木颜安静地睡着,臻生细心地煮着牛奶,细微的汗沿着额角渗透。阳台上的风铃清脆地响着,晨起的鸟欢愉地鸣叫。
  吃过早点,臻生和木颜上了一辆南下的列车。
  木颜,多久没有回家了?
  她没有回答,眼睛看着这个穿白色衬衫的男人,那种安静让人沉溺、依赖。窗外的绿色一抹一抹地往后飞逝,如同光怪陆离的梦。
  五年。昨天在街上遇到一个老乡才知道,父亲死了,一年前就死了。臻生,我真的不想回去,是他们先抛弃我的,我们下一站下车。
  木颜,回去吧,他们是你的亲人啊,他们现在肯定后悔了。
  臻生,我听你的,不过我不会原谅他们的。臻生的心莫名其妙地跳得飞快,木颜是那种爱得决裂,恨得决裂的人。
  五年前,我就是坐着火车来到云南的。云南,知道吗?就是白云以南,那里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西双版纳知道吧,很多很多动物,很多很多的花,还有苍山洱海,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湖泊,还有蝴蝶泉。云南茶花甲天下,十二学士。下关风、雪莲花、苍山雪、洱海月,良辰美景奈何天啊。臻生,你休息一下,听我讲讲云南的事。
  云南的确是个好地方。换了地方,没有人认得木颜,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可以昂起头快乐地活着。木颜在一家饭馆当服务员。这家饭馆主要是做学生的生意,附近大学生们有个什么庆祝都到这儿来。现在的学生腰包里鼓鼓的,饭馆里的生意一天好似一天。
  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木颜遇到林海的。这天是林海的生日,他的几个哥们为他庆贺。林海笑起来很灿烂,木颜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们点了一桌子菜却没有要酒。木颜走了过去,说,先生,请问点什么酒啊?
  对不起,我们是军校的学生,不喝酒的。来点果汁吧。林海笑了笑道。
  后来的故事一如小说里写的、电影里演的,他们熟识了,相爱了。
  林海是个宽容善良的男孩。长大了的木颜是个桃花一样的姑娘。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尽管相聚的时间不多,一个月才一次机会,但他们很快乐。木颜把新写的诗念给林海听,阳光下,林海的脸上发出金色的光芒。
  后来你们还是分开了,对吗?臻生说,你是个命运多舛的孩子。
  是啊,分开了。《霸王别姬》里,蝶衣对小楼说,说好是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曾经的山盟海誓,不过是年少无知。两个人,就像此岸和彼岸,永远不会知道对方的痛苦。
  臻生握着木颜的手,食指轻轻触摸她手腕上一条粉红色的痕迹。是那时留下的?
  木颜拉过水晶手链盖住了痕迹,笑笑说,不过是风淡云青。分开后,我在饭馆又干了一个月,在我的心底还是希望再见林海一眼的,哪怕是最后一眼,毕竟曾是心里的一份爱。可是,林海再也没有出现过,象蒸发似的。
  列车驶入隧道。木颜靠在臻生的肩上,沉沉睡去,醒来时已快到站了。
    走在柳河边上,小麦青青,蝉叫声声。很快便见到了木颜口中的石桥。桥下的第四户人家的烟囱冒着烟,想必在做中饭。木颜挽着臻生的手臂不断打颤,那样一个坚决的人变得胆怯起来。院士里,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在奶孩子,白花花的胸脯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还有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欢快地推着辆破旧的小推车,嘴里嘟嘟喃喃的。
  木颜站在院子门口,手足无措。那小男孩跑得欢快,飞起的尘土扬了木颜一身。
  进去吧,没有退路了。臻生拉着木颜走进了院子。
  你们找谁?
  我们……
  磊子,中饭好了,喊你爸回来吃饭吧。一个响亮的声音从里屋传出。臻生看见木颜变得激动起来,臻生知道,那个声音就是骂了木颜近20年的声音。话音刚落,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沧桑的女人走了出来,嘴里絮絮叨叨的,这个败家精,饭都不知道吃,成天就知道赌,总有一天把老娘也输给别人才甘心。
  那女人看见了木颜,突然停止了絮叨,大叫一声冲了上来,你是木颜,我的木颜回来了。女人叫着叫着,哭了起来,粗糙的手握住木颜再也没分开。
  木颜没有出声。臻生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说,伯母,木颜回来看您了。
  女人没有理臻生,继续说,木颜,知道吗?你爸死了,他是想你想死的,他临死都没安宁啊。臻生看见木颜的脸沉了下来,不知道这次回来是对还是错。
  吃饭的时候,臻生看到了木颜的哥哥,如果不是独眼,会是个很帅气的男人。木颜没吃几口就搁下了筷子,尽管面前的菜堆得跟小山似的。木颜看着臻生淡淡地吃着,想着这样一个万事随和的男人的好处,心里只想回宁城。
  木颜,吃过饭去看你姥姥吧。木颜的母亲嘴里塞着饭咕噜地说着,你姥爷也没了。咽下口里的饭,又说,柳石结婚了,你放心去吧。

  (五)
  《红玫瑰与白玫瑰》: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木颜是在姥姥家长大的。
  柳三,也就是她的舅舅把她接走的。
  那天有点阴,乌云密密地压过来,挤向柳河。坐着乌蓬船,木颜晃晃悠悠的从柳河头来到了柳河尾。桨划过的波纹向后散着,像刀一样刻在木颜的心上,河水一荡一荡的,她的眼一阵阵眩。
  柳石是姥姥唯一的孙子,比木颜大好些岁。木颜初到姥姥家时总是屁踮屁踮的跟着这个哥哥。墙角边、柳河畔、灿烂的野花丛中、还有姥姥门前那棵很老很老的枣树下总有他们欢笑的身影。日子久了,木颜便觉得柳石怪怪的,她发现他的眼神阴阴的,总是盯着自己的身子发呆。木颜有些害怕,开始躲着哥哥柳石,总是担心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便不敢去姥姥家了。父亲怕邻里人说闲话,也怕木颜对姥姥家有什么偏见,就一次次的把从姥姥家逃回来的木颜送过去。
  日子便在逃回和送走间流逝着。
  木颜坐在乌篷船里,跟臻生讲着些过往。臻生的脸有点白,估计是不适应摇来摇去的乌篷船。臻生看着黝黑的橹在水里摆动,剪刀一样划开碧波,木颜的影子映在水里,像一朵盛开的桃花。河的左岸有一丛丛青翠的芦苇,细长细长的叶子,正是裹粽子的好时节。
  木颜的姥姥是个慈祥的老人,头发银白。老人拉着木颜的手,两行浊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往下流,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倔强的木颜撕碎了面具,哭倒在姥姥的怀里。
  孩子,他是你丈夫?姥姥指着臻生说。
  木颜的脸红了,如桃花盛开。
  下午的阳光细碎地流淌着,照在柳河尾一丛丛芦苇上,照在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上。姥姥坐着藤木椅,木颜半蹲着,头埋在她的膝间。臻生倚着门看着这美妙的画面,看着光影在她们身上流淌,然后听见一个肆意的声音打碎了平静。
  木颜妹子,你可回来了,想死哥哥了!
  从院子里,逆着阳光走进来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剑眉如画,嘴角上扬。他裸着上身,露出完美的肌肉,皮肤黝黑。臻生看见木颜的脸瞬间变了下来,似乎隐藏着无限的慌张。
  柳石!姥姥轻轻叱呵一声。那叫柳石的男人即刻安静了下来,搔着头走进了里屋。臻生忽然觉得,在木颜的过去里,这个柳石定然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木颜讲给他的故事是不完全的。臻生看着隐在屋里的身影,听到细细碎碎的声响。
  木颜,在这儿住一晚再走吧。姥姥的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村子里的夜晚一片宁静,夜幕也显得比城市里来得深邃,灿烂的银河南北迢迢。臻生忽然记起家乡的一句民谣,银河南到北,家家种荞麦。坐在院子里,串串青翠的葡萄在架子下晃动着,浓密的葡萄叶投下淡淡一抹影子。柳石逗着小儿子,手里拿着糕点钓鱼一样,引得小家伙的头昂得高高的。周槽有几只蚊子呜呜地叫着,姥姥的蒲扇啪嗒啪嗒驱赶着。
  木颜出去买风油精了,还没回来,臻生心里有些慌。
  奶奶,我去看看妹子,怎么还不回来,别给坏人欺负了。
  远处的田野里传来青蛙的叫声,在空旷的夜里传得很远。月亮爬得老高了,木颜还没有回来。臻生变得不安起来,执意要去寻找,姥姥只得同意。
  沿着河岸往前走,月光清凌凌地照在水面。橘红的灯光透过窗户,不时有犬吠声声。臻生心烦意乱地走着,然后听见熟悉的呻吟声。在宁城的那个夜里,木颜在他的跨下盛开如花的时候,这种声音让他兴奋不已。臻生寻着声音,看见河边的乌篷船,水纹沿着船沿往外一圈圈荡漾开。借着月光,臻生看见宽厚、黝黑的男人的后背,板寸头,分明是柳石。然后,有一只手伸出幕帘,紧紧地抓住船帮,那纤细白嫩的手因为用力的缘故指骨分明,皓腕上却赫然有一串绿白相间的水晶手链上下荡动着。臻生觉得眼睛有点模糊了,快步走了回去。
  木颜回来的时候,脸上精心化过的妆有些零乱,她靠在臻生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说,臻生,我们明天回宁城。
  你舍得柳石?他是你哥哥!臻生的话冲口而出,静下心来却想,其实女人跟男人一样,生命里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红玫瑰与白玫瑰。

  (六)
  《死亡诗社》:我步入丛林,因为我希望生活有意义我希望活得深刻吸取生命中所有的精华,把非生命的一切都击溃以免当我生命终结我发现自己从没有活过。
  
  再次见到瑶瑶时,她已经学会了风情万种地招呼酒吧里的客人。新来的吉他手在缤纷的舞台上弹些曲子,低着头,皮鞋随着音乐的节奏拍动着。臻生喝着酒,看吉他手长发下掩盖的星眸。瑶瑶走出吧台,迤逦地来到臻生面前。
    我在寻找,又在遗忘,努力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我怕当我白发苍苍的时候,无法面对我的灵魂。不经意间,一种心痛弥漫到心头。(网友评)

 
 
  听说,你离婚了?臻生抬起头问她。
  离了,你又有机会。瑶瑶笑着说。他给我留了这家酒吧。没离的时候,觉得空虚,没了理想;离了却也是一样没劲。人生就这么回事。瑶瑶坐到臻生对面,点上一根爱喜,优雅地吐了个圈。
  臻生想起了柳河,一岸是柳树,一岸是芦苇,中间是波光粼粼。
  你会跟木颜结婚吗?
  不知道,除非……话没说完,木颜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就木然地说了句话。臻生,我想跟你单独谈一下。
  然后,他们回到了臻生的小屋,阳光懒散地照着,臻生倒了两杯冰果汁。
  说吧。
  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臻生坐了下来,听她娓娓而谈。
  有一个小女孩,从她出生那天起,便注定没人疼爱。她小的时候,常常见到爸妈吵架,吵累了便把小女孩送到姥姥家。臻生知道,那个小女孩就是木颜,几乎所有的人讲故事都喜欢用这种笨拙的手法。
  女孩在姥姥家认识了一个大她靠近10岁的哥哥,哥哥对她很好,在那个几乎所有人将她遗忘的时候,哥哥对她的好显得特别珍贵。
  那年的柳河湾热得特别,河面上波澜不兴,静得像块镜子,只有知了在柳树上不厌其烦的叫着。哥哥光着上身,穿着短裤,带着小女孩坐着乌篷船晃悠悠荡到了柳河深处。哥哥让女孩把船上的竹帘拉上,脸上的笑容却变得狰狞而恐怖。哥哥说,好妹子,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说完,哥哥便伸出手来解女孩的衣服扣子。女孩还没有反应过来,上衣就被扒了下来。哥哥的双手又来扯她的裤子。女孩拼命地抓住裤子,大声喊道,你要干什么?!女孩看到哥哥俊秀的脸红红的,似乎要喷出火来,脸上、胳膊上、胸膛上滚满了汗珠,身上的肌肉一块一块的颤动,裤衩里满满的,似乎有什么要撑破出来。小女孩吓怕了,忘了抵抗、挣扎,任凭哥哥的手肆意的在身上摸来摸去。女孩绝望地闭上眼。突然,一件东西扔到她的脸上,一股骚味扑鼻而来。女孩睁开眼睛,原来是哥哥的裤衩。继而哥哥和着身子扑了上来,女孩只感到有一个硬棒棒的东西在她的双腿间不安分地游动。继而女孩随着哥哥的身子,随着乌蓬船,随着柳河水上下起伏着。
  一切都停止了,水面依旧纹丝不动,而西边的残阳却如血般晃动着。罪恶的乌蓬船孤零零的漂在柳河深处。
  臻生看着木颜的脸,精致,不动声色,依旧是桃红的眼影,眉角如画。
  木颜轻轻拨弄着手腕上的水晶株链,冷寂的空气中传出清脆的声响。木颜继续说,那些岁月如同梦魇,日复一日地重复。女孩的挣扎无异于小草与巨石的反抗,每次她筋疲力尽咬牙切齿时,哥哥又会抱着她,紧紧的,温暖的泪流满她的身体。女孩欲哭无泪,在无数个清冷的夜沿着柳河奔跑,看远处摇曳的芦苇,黑影重重,听一路上水流潺潺,好似她心底的幽咽。无数次,她想杀掉哥哥,可是她无法面对白发苍苍的姥姥,无法面对哥哥抱着她泪流满面的温暖。
  你知道温暖吗,臻生?一个人长久跋涉在黑暗深处,点点滴滴地渴望着温暖,可是,那一丝一缕的光犹如琉璃一样,在手中断裂。臻生,我肌肤的每个细胞都张开饥渴的嘴,渴望生命一样渴望拥抱。木颜面对着臻生,不动声色,可是那缓缓的言语却让臻生一阵阵寒冷。臻生想抱住她,可是僵硬的手却怎么也伸不直。
  女孩看着秋日里柳河深处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看着乌蓬船。河面的波光闪闪,发着灼人的光。河的右岸是微黄的柳叶,飘飘零零地落在河水里;河的左岸是芦苇,白茫茫的一片,遮住了长长的天。女孩依恋上了哥哥的身体,有些欲望在暗黑阴冷的地方滋长。直到那年夏天,女孩的父亲把她卖了,卖给了一个老男人。女孩挣扎,逃亡。在流浪的昏天暗地里,想着过往纠缠的温暖,虽然觉得难过,却成了唯一坚持下来的决心。
  臻生忽然心疼起来,惊天动地地感到悲哀。
  像一个幽灵在时间里穿梭,木颜竟然笑了,嘴角如桃花般绽开。我在寻找,又在遗忘,努力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我怕当我白发苍苍的时候,无法叩对我的灵魂。
  臻生握着她的手,细致地揉动着指骨,苍苍茫茫地失去了思维,抬头望去,窗外灯火辉煌。瑶瑶想必端着高脚酒杯,周旋在各色的客人之间;弹吉他的小伙子还是低着头满面羞涩,可是,那个穿桃红色长裙,眼角眉梢有着无限风情的女人呢?她去哪儿了?
  
  2006年3月16-20日于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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