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黑桠诗歌精选》与黑桠去世三周年

诗人黑桠离我们远去已经四年了，在几位好友的鼎力携手下，他的诗集也终于面世。说来汗颜，在这件事情上，我寸功未立，只是一位受益者，真得感谢十几位朋友，为刘军也为诗歌。
    手捧着《黑桠诗歌精选》，抚摸着暗绿色的封面，嗅嗅浓浓的油墨香味，心里远非百感交集所能表达。手里岂止是一本诗集，那是生命精魂的凝集，我分明感觉到他那颗真诚而忧郁的心在跳动在作舞在高歌在哭泣。在他的守护者中间，我愿做一个在寒夜里陪他说话的人。

几天来，我反复地读着，把书打开把书合上，几次三番，发现编者是按“在学校”和“在报社”的时间段来编选的，从他诗歌创作的整体历程看，抓大放小，诚然是不错的，但据我所知，他在1992所之前就开始写诗，这其实也是一段。而在大学毕业到报社工作中间，他还以一种流浪的方式徘徊过彷徨过大半年的日子，虽短促，但对他后来的生活与创作起了很大的作用，这个十字路口的踌躇，是他由平静的学校生活迈向社会走上专业写作道路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而其中有半年多时间是在左云县综合技术学校度过的。

我是刘军在雁北师院的同班同学，可算是当时写诗的死党，一起走过三年，后来我到了左云县综合技术学校做老师，其时还有周志强。这样，当时在师院的三位诗友，笔名为黑桠、舟子与火鸟的，复又走到了一起。此学校亦叫石板坡，虽为学校，其实是不适合作诗的，内中小学初中高中成教企业工厂捆绑在一起，世俗与功利对精神的蔑视也是空前的，想要生存下来都难，更别说有什么文学成就了。想做一名写诗的老师，在一个追求利润与指标的地方，承受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石板坡不需要诗人，不需要诗歌，只崇拜大亨与资源。我想刘军毅然地离开这里继续他的寻诗之路，原因也在此。

话题再回到诗歌本身。在师院三年，他的诗歌仍不能摆脱学生身上的固有特点，当时各种诗歌创作风格与流派，天然地影响着他的诗歌，模仿的痕迹还是比较明显的。他其实已经大大好于其他写诗的朋友，但并不能逃离“学生腔”，这是他“在学校”那部分的总体印象。

到了石板坡学校后，他面临着人生的重大抉择，就业与兴趣，理智与感情，种种冲突从未这样激烈过，他的痛苦与彷徨是所有文学青年必须回答的难题。以他的性格，大学毕业证是大可以蔑视的，但余温未褪的爱情，狂热的诗歌梦想，前途未卜的命运，具体切实的生活，家庭同学的劝告……这些他怎能不忧心忡忡。大学三年中的诗歌，我们经常交换着看各自创作的新诗，他更是激情万丈地给我朗诵，所以是太熟悉了。而在石板坡的几个月里，我明显感觉到他内心的矛盾与寂寞，他也总是笑着歌着，但他写诗却是躲在没人处进行的，他开始变得理性。诗歌中多了对昨天的回忆与对现实的思考。

“列车渐渐远去/那些田野依旧河流依旧/那些孤独那些遗憾那些忧愁/都远去了/只有一阵风又一阵风/从古战场缓缓而来”（《车过金沙滩》）。在北同薄线上，他在凭吊古代的烽烟与英雄，浓浓的苦闷与孤独从千年的战场滚滚而来，他是在感叹历史也是在感喟自己的处境。

   “孤独”在这期间充满他的诗句。在他的眼里，村庄是孤独的，时间是孤独的——“孤独的村庄/背靠在低矮的乔木林中/一个人或一个村庄/一只鸟或一群鸟/彼此面对”“孤独的田野/孤独的人类/面对就是交流就是语言”“这是孤独的村庄寂静的村庄”（《自然》）“黑夜和早晨总是一样孤独/吉它的歌声和折叠了的纸般/都顺水而下”“谁也不能挽回些什么/词汇在渐渐压迫着思念/孤独的北方  孤独的高原/那些美好已顺水飘去”“我们是孤独的/丢失了许多美好的故事/我们是无奈的/许多美好都顺水飘去/”（《顺水飘去的总是美好》）“孤独的夜/手背隐匿了光芒/装满了虚弱了阳光”（《临近水的地方》）。

    对大学美好时光的追忆，对友谊与爱情的念念不忘，对生命与精神的终极关怀，或许只有酒只有烟可以麻醉他的神经，他喝着啤酒，狠劲地吸烟，痛苦而寂寞中写道：“朋友们像落叶/被风吹得零乱”(《临近水地方》)。“那些情人们/都被西北风吹得七零八落”“一个人无路可走了/就坐下来歇息”“这个冬天  没有下雪/一个人回答自己的问题”(《这个冬天没有下雪》)。这个阶段的意境呈现一种忧郁迷茫灰暗冷寂的色彩，孤独与无望的情绪弥漫在字里行间，诗行里那种走不出去的压抑与寂寥、空旷与沉默让人倍感沉重——“骨头散架了/眼睛没有了/只要记忆还在的话/你听见/水从心口流过/汩汩的像血一样”（《临近水的地方》）。“悬崖上舞蹈的人已经死去/那些年老的圣者也像流水/冰冻了的胡须悬挂”“红石头的屋顶/长满了衰竭的草梗/粉红的容颜/憔悴了的镜子”（《这个冬天没有下雪》）。

    那么他的心灵必须寻找突破与归属，他也试着突围——“多么盼望回到那些长满野草的村庄/去听一回布谷鸟的声音/让贫穷、朴素点缀我一生的亮丽/让典雅、高尚成为/这个时代的主题/多么热爱那些麦子、土豆/多么希望他们承载着我的灵魂/能够飞翔飞翔在浆果/一般的梦里”(《让理想在浆果般的梦中飞翔》)。“也许我必须告别这间房子/那些破家具和往日的感情/也许我也和你一样/在一个血色的黄昏里/和我们的家告别和那些黄昏的/鸟群一样/远离爱情和我们的家”（《黄昏的鸟群》）。

    教师的生活是平静的，但刘军的心里却一刻也不能平静，他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完成了从学校走向社会的思想转变，他注定要在路上，他不需要死水般的平淡，他需要火需要光，需要困境中挥剑冲突时的刀光剑影电光石火，前路的辛苦与艰难，凶险与荆棘，是那样地让他热血沸腾，也只有这样的生活才会点燃诗人的笔尖与整个世界。他毅然决然地走了，开始了新一轮的飘泊与找寻，离开了石板坡，离开了冰凉而平庸的排斥诗歌的地方，去迎接他诗意人生的下一个高潮。

    让岁月记住，有一段苦闷的日子，刘军在石板坡度过，“这个冬天，没有下雪”！

   下面将能这段生活的代表性诗作附上，以方便诸诗友更好地理解他的诗歌之路。

这个冬天  没有下雪